傅無淩答應的出奇的暢快,這多少另舒清然有點吃驚!但前提是,兩個人必須同往,同歸!
同往同歸?她冷笑,可現在也不是胡鬧的時候,隻好把這個“同”字狠狠的咬碎,往肚子裏吞。說來,自她那日落入雪湖,兩人的交集越發的頻繁,而這兩日,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了。
果親王府正好夾在皇宮與城西之間。傅無淩帶著她抵達之時,已是傍晚日落時分。天光暗淡,夕陽西下,地上、房簷上是白茫茫的積雪,門口掛著白綾,紮著碩大的白花。府第原本破落,再加上這樣的顏色,更加蕭瑟了!
大門前並未停積多少馬車、小轎,前來吊唁的人,多數已經離去。而這也正是選在此時才來的原因。
他執意攜了她的手,攙著她的手臂,沿著卵石甬道緩緩走了進去。早有人通報,魏秋的哥哥當先迎了出來,隨後是果親王魏陽。
靈堂肅穆凝重,正中掛了一張魏秋的工筆畫,畫上的女子穿著一身紅衣,端莊賢淑的坐著,眉眼間卻依舊露出活潑俏皮之色。畫下布滿了純白的波斯菊,無數的白燭矗立其中,涼風從門外灌進來,燭光微微搖曳。
堂前的桌案上,規規矩矩的擺放著香爐。三柱香插在其中,青煙繚繞,頗為寂寥。
桌案下,兩個女子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哽咽哭泣。
舒清然本以為果親王府的人,會極為恨她。卻沒想到,她來之後,居然把她奉為上賓,甚至無微不至的噓寒問暖。就好像……好像魏秋能替她去死,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她上了香,在冰冷的蒲團上拜了又拜,眼淚不知怎的,又無聲的落了下來,如斷了線的珠子,“劈劈啪啪”掉落一地。
魏陽見如此,忙支了夫人前來攙扶。魏夫人臉上掛著淚痕,可口中卻不住的安慰她說:“舒王妃不要自責。這是秋兒的造化,是我們全家的造化,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話聽著極為別扭。
舒清然撐著站了起來,淚眼瞥著這幾人。卻聽魏陽又說道:“也是皇上體恤,賜秋兒下葬時享國葬之禮。想她小小一個郡主,何德何能,受此殊榮,也不枉此身了。”
“是啊!是啊!皇上還特許秋兒能葬入皇陵呢!我和王爺百年之後,也隻能進入家廟!”魏夫人急忙附和。
話語之間,他們的眉角已經飛揚起來。得意之色,已越過悲哀,成為主色。
魏陽接著又說:“嗯,恐怕這也是她的幾個兄弟、姐妹這輩子、下輩子都享不來的吧!”頓了頓:“還要多謝三王爺、王妃成全!”
成全?頭皮一炸!舒清然悶得快吐血,臉陡然變色,眼眶中的斷線珠子全收了回去。怔怔的看著這兩個五十來歲的老者。他們真是魏秋得爹媽嗎?能說出這樣的話?
傅無淩卻見慣不驚,極為鎮定,拱手寒暄客套。瞟她一眼,淡淡的說道:“清然,怎麼了?是不是有點累了?”
“我們已為王妃備好客房!”魏夫人熱切的先她而答。
舒清然實在聽不下去了,青著臉,也不狡辯什麼。微微向眾人施了個禮,跟著她朝後院走去。
因與傅無淩暫時分開,時君華領命跟了過來。三人走在廊橋下,卻又聽廊外閑坐的一些女眷掩嘴偷偷的議論道:“這次果親王府可因禍得福了。不過是死了一個小小的丫頭,皇上居然賜了他們關外千裏封地。”
“聽說她哥哥因她被升官進爵了!”
“這可比她嫁給七皇子實惠!七皇子雖得皇上疼愛,到底隻是個皇子,以後也成不了多大的事。嫁過去也沒多大意思。”
聽著這話,舒清然更是恨得重重的“哼”了一聲。那些女子無謂的轉身,卻隻因看見時君華這樣的男人走了進來,個個都唬得四處亂轉,瞬間失了蹤影。
本想歉意的對魏夫人說兩句。
卻沒想到魏夫人不怒,反而對她喜滋滋的說道:“王妃不知道吧,皇上隆恩,已晉升我們家魏寧為三品禮部侍郎了。他們都是嫉妒呢!”淡粉的唇角都勾起來了。
舒清然訕訕一笑,臉已僵硬,這種時候她居然在笑,她隻覺若自己再不離了這群人,真要瘋了。欠了欠身:“魏夫人,我想一個人在外麵坐會兒,不知道……”
“舒王妃隨意,就當是自己家!真沒想到秋兒和舒王妃有這份情誼。也多虧了舒王妃,我們果親王府本久不縫聖恩,沒想到短短兩日,便受到皇上接二連三的賞賜!您隨意,外麵天寒,我待會兒親自給你送一個火爐來。王妃用餐沒有,想吃點什麼?我這就叫人做去。”這女人卻一臉討好。一份諂媚的樣子。
舒清然臉扭曲了。除了堆笑,她實在不知道對這個女人再說什麼。來這裏,本該是傷心的,本該是哭的!又欠了欠身,撇下魏夫人,獨自一人走到庭院中央。此時天已全暗了下來。一抹淡月遙遙的掛在天邊,幾盞雪白的燈籠,在微風中不住的搖曳。
她真不明白,魏秋這樣可人的女子,怎會有這樣的父母。更不明白,當初皇帝是怎麼替傾城選妻的,魏秋是好,可她的家庭真是……魏秋死了,隻因為有這些無謂的賞賜,他們就真的,一點也不傷心了嗎?
時君華見魏夫人離開,才走到她身後。歎了一聲,仰頭望著天空中的明月:“主子,見慣了,也就是了!沒什麼好氣的,這世上,不是還有你心疼秋秋郡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