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令狐凱並沒有如期將救急的糧草調運過來。
民以食為天,朱四的部隊,換上綠裝在別人眼裏或可稱之為兵,但骨子裏,他們依舊是平民,是百姓,是人。是人就要吃飯,數千人張著嘴巴,如同幼鳥嗷嗷待哺。看著朱四,盯著令狐凱。他們能跟著打到這裏,最本質的原因,也不過是想吃飽,不想被欺負!而如今,被他們敬仰為神明的兩個人突然什麼也無法再為他們提供,卻還下令,不許隨意離開駐地,原地待命,違令者軍法處置。
人心漸漸渙散。空氣不斷孕生出惶恐不安的味道。
朱四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眉頭一天比一天皺得厲害。下麵的人或拐彎抹角,或直截了當的問他,什麼時候能吃上飯!他能有什麼辦法,隻好不斷的催問令狐凱,什麼時候後續的糧草能跟上來。
令狐凱麵上和他一樣的急,似乎隨時都處在一種焦灼不安的狀態之下,顏色憔悴,心神疲憊,每日天不亮就催促人到外打探消息,不斷的召集會議討論軍情,不斷的說些鼓舞人心、振奮士氣的話。持續十天,就連他都瘦的有些不成樣子了,令狐凱肢體上卻沒什麼變化,一點也不像被餓著、或者真正焦慮不堪的人。
他也算是經過人事的人了,見如此,心底駭然。夜晚寂靜無聲,仰望天空,聯想從前,卻越來越冷靜。令狐凱是在挾製他!叫他們把命都交出來!他甚至懷疑,這把火是不是令狐凱叫人放的。但他沒有聲張,任由著。
第十一天的下午,又是一個酷暑難耐之際。火辣辣的太陽掛在天邊,天空藍得似要滴水,見不到一絲薄雲,感受不到一陣涼風!知了躲在樹蔭裏,沒有止境的歡唱著叫人煩躁難安的歌。營帳中太過悶熱,多數士兵都在帳外,支一片布做的蔭棚,躲在下麵。山穀被熱氣蒸騰著,即使躲在暗影下,他們亦也如同被曬焉兒了的茄子,一個個沒精打采的。部隊已經將山穀中能吃的野菜、根莖挖得差不多,將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鳥獸打得差不多了,幾乎每個人臉上都表現出強烈的饑色,但隻要聽得有什麼地方有吃的,必定雙眼發出綠瑩瑩的惡光,立刻會成群哄搶。
隻令狐凱還穿的很規矩,薄衫洗得幹幹淨淨,上麵的每一顆扣子都扣得很是整齊,墨綠的衣襟上沒有半點褶皺。看著這一群饑餓的困獸,心中沒有悲涼,反而嘴角藏不住喜色,眼底露出幽幽的綠光。站在暗處,輕蔑的掃眾人一眼,隨即進了朱四的營帳。
帳中昏暗、悶熱難耐,空氣沉悶極了。
朱四隻穿了一件對襟小褂,斜躺在竹席上,行軍路線圖疊在胸前,見他今日突然主動到自己的營帳中來,斜睨一眼,也不起身,料想糧草之事必定有了結果!但絕不是什麼好結果!
果然,他開口便大聲叫道:“楚王,剛得到消息,出大事了!”他的神情在進帳之時還算得上鎮定,但此話一出,臉驟然變色!在這大熱的天裏,額上也沁出了一層冷汗,手腳冰涼!雙肩因為激動,而顫抖不已!
“哦?什麼事,能讓令狐先生驚恐!”朱四用行軍路線圖扇了扇風,盤腿坐起來。聲音平平,波瀾不驚。
令狐凱見他如此,心底略有詫異,但依舊緊迫的說道:“我們的糧草,在半路上被朝廷的人劫了,所以才遲遲沒有送過來!而在這裏縱火的人,我查出了結果,也是他們所為!楚王,朝廷無仁無義,以為憑借此法,不用一兵一卒,便可活活將我們餓死在這裏!”
“朝廷的人不過是劫了我們的糧草,斷我們暫時的口糧,可沒有叫我們一定堅守在這個山穀裏!而叫外麵的兵不許隨意離開駐地,原地待命的,可是令狐先生你的主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心中一怔,眼角提了起來,露出凶光。
朱四卻爽朗的笑起來:“令狐先生剛剛還焦灼不安,現在怎麼又突然變得警惕果斷了?”歎了一口氣,站起來,撐一個懶腰:“我的意思不過是說,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能再在此坐以待斃。朝廷劫我們的糧,我們便去搶他們的糧!按照計劃,下一站便是遼海城了。此地有一個大糧倉,難道還養不活我們這裏的人嗎?”沉著臉,卻在冷笑:“本王還是十分佩服令狐先生的。遼海城不同於以往的城鎮,我們是早就討論過的,這裏有李寇海的兵駐紮,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好角色。這幾日午夜捫心自問,以我們的實力,攻打他還是很困難的。但現在不同了,外麵那群人快餓成了瘋子!抓狂的瘋子和人打,誰輸誰贏,可說不一定了。”
“但是用這樣的方式去攻城,就算我們贏了,又能怎樣?我實在預想不到,我們最終還能剩多少人,是否還能繼續打下去。”看著令狐凱的臉也隨他一樣沉了下去,並死盯著他,不著聲。走過去:“令狐先生不要擔心,本王既然從落雲坡出來了,又稱了王,決心就不會變。關於糧草被劫的消息,太過沉重,還是由令狐先生去向大家宣布吧!然後你告訴他們,想吃飽飯的,明天跟著我朱四走!”拍拍他的肩:“本王相信,這些話能由令狐先生潤色,定會增效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