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一個身子佝僂的老尼悄無聲息的來到禪門外,扣扣敲了敲門道:“了苦啊!早點休息吧!”
房內之尼不聞不動,兀自誦念,那老尼又語重心長地說:“了苦啊,你很用功,老尼很是欣慰!但是這麼多年,我傳你武功,教你經意,雖能使你體格意念越來越強,卻始終無法祛除你紅塵怨結的心魔啊!”
房內之尼聞言,秀眉微蹙,慢慢睜開朗如星月的眼,目光及燈處,玉指一彈,指發勁風瞬間打滅了這夜空中本就孱弱的一點燈火。
:“唉!”禪房外,那老尼長長歎了口氣,轉身踽踽而去,口中兀自念道:“江湖波濤無盡,素心佛光難期。一生風雲看慣,何處不染垢塵。唉唉!我本有心阻你,但事已至此,也隻好順其自然了,此番你來帶她涉世,未嚐不是她脫胎換骨,重塑梵心的機緣!罷了!罷了!夜已深了,朋友且安罷!”
藏身暗梁上的一線香聞言,不由一愕,心道:我自以為躲的輕巧絕妙,毫無蜘絲馬跡可循,竟不知何時已被常苦師太知覺。
黑暗的盡頭,總是等待希望的曙光,東方一線破曉,萬物皆披新光。山頭晨霧奔騰,水澗輕煙嫋嫋。青女群峰間,一澗飛瀑似練,溪旁,二尼團坐煮茶,正是常苦、了苦師徒二人。
老尼精神矍鑠,目光炯炯,颯颯清華中佛氣縱橫,眉宇軒昂間隱射梵光,讓人見之神清,視之氣爽,觸之清心,沐之寡欲,便似洗心換髓,超離凡塵,脫胎換骨,涅槃重生般頓悟空明。
了苦麵容姣好,眉目秀麗,眼露滄桑,神色淡漠,似對眼前佛澤梵惠習以為常。但見她盈盈起身,輕卷禪袖,恭恭敬敬替常苦斟了一杯清茶,卻不給自己倒茶,轉身凝氣,便欲騰身飛澗之下,去專修武學,不料身臨虛空,常苦微微一笑,右手一抬,扯住她左邊衣角,道:“急什麼急,一大早的,如此好天氣,先喝杯茶清清腸胃再練不遲!”
了苦不防之下,狼狽跌落下地,她不驚也不怒,仍是神色漠然道:“師傅!我不愛喝茶!”
常苦不理,硬是拉她坐下,溫風和煦地徐徐道:“哎,茶可是好東西呐!茶啊,不僅能洗心練性,也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那麼多好處,你幹嘛不喝呢!”了苦不語,鬥氣般,驀地提起茶壺,連倒了三杯,一氣喝下。
常苦看著,急忙搶下茶壺道:“啊喲!啊喲!又糟蹋我的茶!”說著,好不愛惜的抖了抖壺,又揭開壺蓋看了看,萬分可惜地道:“啊喲,我的茶!清晨第一泡茶最是聚斂精華靈氣,倒給你糟蹋了!”
了苦不語,站起身來,自去飛澗下練劍。
常苦看著她,無奈的搖了搖頭,歎氣道:“心無純心,劍無純劍,可歎啊可歎!朋友,我的傻徒兒不懂風情,你來同我共品數杯香茗如何?”說著,常苦顫巍巍地提起水壺,故作可憐地向著溪邊走去,重新打水煮茶。
一直隱身鬆濤之上的一線香正苦無搭訕之處,聽得常苦如此相邀,更是求之不得。當下朗聲大笑數聲,騰身飄下,清唱道:“有他無他我是我,有他有我我是我!世道無常任慣看,營守自然一線香,晚輩拜上常苦大德!”
常苦背對著一線香,輕輕揮了揮手,道:“施主不必多禮,但,好一句有他無他我是我,有他有我我是我,施主真性情,好氣魄,夠灑脫!”一線香謙笑道:“讓師太見笑了!”
常苦搖手道:“非是誇言,施主見識非凡,胸襟開闊,身在紅塵,心持善見,實在難得!隻可惜,我那徒兒怨結固深,未必懂得施主這翻有他無他我是我,有他有我我是我的人生翻悟啊!但,她能由你引渡紅塵,我也寬心了!”一線香心底頗感驚訝:她怎知我的來意?但臉上仍泰然道:“師太已知晚輩此來之意?”常苦邊煮茶邊說道:“知,也有不知,且過來飲杯清茶,你我慢慢敘來!”
一線香也不推辭,邁步走到茶幾前,躬身坐於常苦對麵。她本來性子頗是清傲不羈,但在常苦這樣的傲德前輩之前,也不禁收起了三分傲氣,多了五分尊敬仰止之情。常苦給她斟了茶,也給自己斟了一杯。緩緩道:“施主有什麼話可直問老尼,劣徒之事我都知曉!”常苦溫風和煦地說著,端起茶杯湊到嘴邊輕輕抿,慢慢啜,一口一口悠然細品,混似在和老友品茗閑論般悠然自得。
一線香聞言大喜,由心佩服常苦的幹脆直接,大氣灑脫,在此之前,總還以為常苦畢竟方外高人大德,自必有幾分脾氣難纏,原來卻是自己行了窄心相度了。
一線香也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陳述道:“近三月來,凡有男娶女嫁者,在喜結同心當天,總是新郎遭殺,新娘被虜。幾個月來各地類似慘案已不下百起,但是作案者是誰,卻是誰也不曾真正見過他麵,隻是案發時,總有一團白影飄忽而來,飄忽而去,瞬息之間殺人奪妻,因此,江湖人都稱此惡魔為白影狂魔!武林各路俠士英傑多有查察,發現的確切信息卻都隻一個:所有死者致命創傷皆是獸形爪痕,或一爪封喉,或數爪淩遲,而新娘被虜而去,便是從此緲無音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上月,陵州城集結了十五對欲結羅帶的有情人,舉行集體婚親,並邀數百頂尖豪俠全程守護,原以為足可抵防狂魔毒害,不想新婚當晚,一十五名新郎仍遭命難,數百守護俠士,亦是死傷大半,一十五名新婚嫁娘也一並被劫而去。此事震動天下,弄得人心惶惶,天下再無人敢娶親,再無人能嫁女。”一線香說到此,斜眼向了苦覷去,但見她隻影雙劍,或劈或刺,或削或斬,舞得迅捷無倫,對這邊一線香之言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