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的大門依舊緊閉,內裏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非塵回來的時候,院子裏停著一輛深灰色的高頭車,正是上午見的那輛。流鶯站在正廳門口,看她進來,就一個勁衝她使眼色,往廳裏示意。
她跟著往裏頭瞄了瞄,小聲詢問:“陸軍長回來了?”
“回來好一會了,就在裏頭沙發上坐著呢!”流鶯顯是極怕陸淩約,說話都縮頭縮腦的,她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小心提醒道:“那陸少爺身上陰氣可重了,我在邊上站一會兒就覺得牙齒都打顫了!”
陰氣?非塵被她說得忍俊不禁,小丫頭總是口出妙語,若是裏麵那位軍長聽見了,怕不止是陰氣,還有煞氣了吧!
正廳門沒有關,屋子的空間大,放了諸多家具也不覺得擁擠。周副官正站在沙發旁躬身報告這些日子涼州的事務,陸淩約臉上表情始終淡淡,聽到門口響起腳步聲才眉頭一攏,揮手讓他出去。
周副官躬身退出,在門口處微頓,輕聲道:“莫小姐。”
陸淩約沒有聽到女子的應答聲,也許是答得輕,他抬首向門望去,隻見周副官筆挺的背影繞遠,漸漸露出站在那的女子。她一身水綠色的旗裝,頭發利落的高高束在腦後,本是身量嬌小的女子,倒被這一身襯得幾分英氣,精神十足。
“過來。”他淡淡的起唇,聲音輕短地飄散在屋裏。
非塵無奈的歎氣,貌似所有當權者都喜歡擺出這等架勢。她緩步踱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布藝單座沙發邊,懶懶地坐下,這才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對麵的人來,嗯,確實如流鶯說得那般,有一股子陰氣。
陸淩約不開口,非塵也不理他,徑自笑道:“陸軍長今日可是差點惹上國際官司了,您要擊斃的那馬兒是人家英國人的呢!”
說完,她便“嗬嗬”笑得更歡。
陸淩約掃來一記冷眼,嗤笑道:“莫四小姐難道是在跟我裝瘋賣傻嗎?”
非塵斂了笑,垂眸看向手提包上搖曳的流蘇,唇瓣張合:“軍長請我來涼州,我便乖乖地來了;軍長讓我住空空蕩蕩的官邸,我也乖乖地住了,還把一應家具用什都準備妥當了,如此看到您眼裏倒成了裝瘋賣傻了。”
對麵先是一陣沉默,而後是靴跟觸地的聲音。非塵斜眼看去,隻見那人已起身站立在窗前,身姿堅毅。
他好似輕輕歎了口氣,終是緩了語氣,說道:“聽周易說,莫二小姐在路上去了?”
周易?是周副官吧!她頷首,過後又想到他看不見,便輕聲應了個“嗯”。
“你們怎麼會突然去北地?”他猶豫了一會才繼續問。
非塵驀地抬頭,連看他背的目光都變得有些狠厲。
陸淩約似有所覺,回身望來,追問道:“到底為何去北地?”
他的眸子深邃似海,目光堅毅凜冽,不容人有一私躲避的餘地。
非塵收回視線,重又投到手提包上,冷聲回道:“還能為何?莫非煙已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陸軍長等得起,可以三十不娶,她卻是等不得了。”
“......”陸淩約默然。
“我那二姐就是個傻的,臨死了還心心念念都是她的未婚夫婿,倒是陸軍長心裏怕是早不記得有她這麼個人了。”她說得似抱怨又似嘲諷,連聲感歎間,心裏竟不知為何冒出一股酸澀。
“她怎麼——”
他頓住,沒有說完,非塵卻知道他的意思,她接著說道:“她自小身子不好,湯藥都沒少喝,在去北地之前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隻是不願撫了爹的心意。先是在火車上遇到你陸軍長劫車,後來在平家坳又趕上你的剿匪戲,這接二連三的,想活下來都不容易。”
火車?他仔細打量沙發上女子的眉目,總算影影記起曾經見過,那是她身邊......他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有哪張臉能對上莫非煙這名字,轉眸看到對麵女子臉上的諷意,心裏不由有些著惱,他當時又怎麼知道車上坐著誰?
“她就葬在平家坳嗎?”
“是那的一塊荒地,流鶯知道在哪,你帶著她去,把莫非煙送回莫家吧,也算是還一份情了!我親手埋得她,就不去送了。”說完,她起身往客房走,也不去看他的臉色,能說的都說完了,以後她誰也不欠,隻要過自己的日子就好。
樓上的客房裏,流鶯已經鋪好了床,她站在新買的地毯上踩來踩去,很是新奇。
非塵繞過她,疲憊地趴在床上,懶懶地用鼻音哼到:“明天若是陸軍長找你,你就去吧,不用請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