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星亂,光輝交錯。涼州城夜裏繁華,聲色依舊。
官邸靜靜地坐臥,院子裏靜悄悄的,一樓的大廳裏黑漆漆的,沒有平日裏的燈光明亮,歡聲笑語,窗外偶爾飛過的鳥聲格外清晰。
近幾日忙碌,好不容易得閑,傭人們早早地都去睡了,唯有二樓偏西的一扇窗子裏仍映著光,那裏是主臥。
非塵坐在床邊的沙發椅上,一邊擦著頭發上的水跡,一邊回味著白日時的情景,心中愉快,便不覺咧了唇角。
陸淩約從外麵推門進來,見著她臉上的笑意,心情也是甚好,拉了拉身上浴袍的帶子,挨著她坐了,“想什麼呢?這麼開心。”
“想起軍長以身試法。我可記著清楚呢,當初騎馬上街被人射了三槍馬腿子的。”女子微眯著眼,臉頰染上一絲戲謔。
陸淩約也想起來,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你可就記著這些,先前不是還說過我哪都好麼?”說著,抬手拿過她手裏的毛巾,細細地擦,“放心,在涼州城裏可沒人敢抓我去認罪,就是趙老處長也是不敢的。”
“說起來,我和老爺子也算交好,怎麼瞧著他很怕你?”女子仰頭往後靠了靠,正好枕在他的大腿上。
“不是怕我,他老人家呀,是沒臉見我呢!”
非塵聽得驚異,便抬著眼望他,連聲追問:“怎麼說?”
女子烏黑的眸子裏,射出清清涼涼的微光,陸淩約被那光芒瞧得有些躁意。他抬手一遮,這才輕舒口氣,說道:“那是半年前的事啦,當時我剛進駐涼州,前督軍蔡紹軍生性暴烈偏執,在前線被我軍打得抬不起頭來,龜縮城內時又多次脅迫報社造謠生事,便是走的時候還想來個火燒涼州呢!隻是消息被我截了,城裏的火沒燒起來,倒是自己家的房子被燒了個精光。他心裏記恨我,就連夜帶著人來暗殺。我素來槍的準頭好,當時雖雖然心中氣惱,卻也沒想著要他的命,就隨便開了一槍,真的是隨便一槍!”
說道這,他低頭看向女子的眼睛,認真地強調一遍。
非塵失笑,斜眼睨他:“一槍怎麼了?”
陸淩約歎息一聲,眉頭微蹙,好似極不願提起,“那一槍的落點我沒細看,還是後來聽劉乘說,蔡督軍不能人道了。”
這口氣難得的輕淡,卻聽得非塵眉頭直跳,她倏地坐起身,偏著腦袋把他瞧了一遍,好一會兒才大笑道:“軍長果然神射!”
軍長果然神射。這話她以前也說過,卻怎麼也沒如今這種怪味兒。
陸淩約也眯了眼,抬手揪了她的一撮頭發,故作凶狠道:“本軍長可真是隨意開的一槍!”
女子趕緊點頭應和,隻是嘴邊地笑意仍是深深滿滿,她彎著眉眼問道:“那怎麼就扯上了趙老爺子?”
他收了手,重新把她按在腿上靠好,才接著說:“那蔡督軍是趙老爺子的侄女婿,出了這麼大大事,肯定要插手的。我原本就是想著這層關係,才說不取他性命。趙老爺子久居涼州,根深葉茂,與他敵對真不是我的本意,但是老爺子護短得厲害,帶著軍法處的人鬧上門來了。兩方人馬都有槍,誰也不讓誰,但是有句俗話不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麼?我也不想在根基未穩時與人鬧大了,就順著他去了趟軍法處。”
“老爺子一生都撲在涼州了,軍法處就是他的根基。但是碰上時代不好,沒個統一的法製,他雖然護短,但人還是公正,先前不過是被蔡邵軍騙了,以為是我要火燒涼州,放火不成,又傷了鎮守的軍官,後來捉了蔡紹軍,弄清楚了經過,他心中大概羞惱,所以往後見著我就繞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