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河上的大船炸了,火焰熊熊燃起,氣勢驚人。這情景,非塵曾經見過一次,那是在四方城的時候,火順風而漲,從下仰望過去,足足有半個天高!
騰騰的熱氣好似要把岸邊的人也熔化了。
那是望春,這也是望春。在這裏,敗一方水,成一方水。
河麵映滿紅光,這夜色,失了白日的清淡,多了妖豔的濃情。
船上,陸陸續續有人往水裏跳,一時間“噗通”之聲不絕於耳。會水的人浮在水麵,不會水的雙手劃拉掙紮,船距岸邊並不是很遠,若是運氣好還能蕩到岸上。
非塵緩緩抬起一隻手,向前一揮,身後頓時傳來刺耳的破空之音。那是早就掩在岸邊的警衛舉槍齊鳴,槍聲緊緊相連,以落入水中的人為目標,呼嘯成勢。
水中漸漸也有人舉槍相回,隻是以水對岸,顯然失了很大優勢。
岸上有從官邸開來的車,非塵藏身在後,眼睛卻緊緊盯著河麵。那裏混亂的水中,蕩開細碎的漣漪,有隱隱的黑影潛過來,她卻看得眉眼一笑,離了掩身之地往河邊走。
這會兒,雙方對戰初歇,正是槍彈來往少的時候。她身體未好,警衛便在邊上掩護,倒也是安安全全的在水邊站定了。
水中的黑影越潛越近,慢慢靠向岸邊,警衛心神緊繃,舉槍瞄準,一動不敢動,卻不想那黑影突然加快速度,“嘩啦”一聲,破水而出。若不是邊上一隻素手攔截的快,他手裏的槍子就射出去了。
一時間,水花四濺,光華落幕。
水中出來三人,都是男子。中間那人被邊上兩人攙著,臉色有些蒼白,衣服褶皺不堪,顯得最是狼狽。他抹了臉上的濕漉,當先看到岸邊站得那女子,不覺就抿了唇笑,說道:“非塵,我回來了。”
他的臉萬分熟悉,他的語氣清冽依舊,他用最平淡的口吻對她說:
我回來了。
一人站在水中,一人站在岸上。
非塵微微揚起下巴,俯視過去,用以往從未有過的姿態歎息著。她緊皺了眉,說道:“軍長,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可明白?”
這動作若是別人做來,陸淩約肯定反感至極,但此刻看她如此,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舒泰。他唇角的弧度重又往兩邊咧了咧,掙脫胳膊上攙扶的手就要往岸上走,隻是步子才剛剛提起,腿下就軟得發顫,好在王和明機靈,給扶住了。
隨船兩天,吃用都顧不上,後來又是潛水,哪還來多餘的力氣。以前在北地,雖有不如意,可吃的用的都是好。即便後來入了軍隊,槍林彈雨的,也是好運氣,沒挨過餓。何況他還是個地道的北方人,懼水!
陸軍長難得有看起來這麼弱勢的時候,隻是非塵卻不理他,冷笑一聲,扭頭就往停車的地方走。陸淩約在後麵看得既無奈又好笑,借著攙扶的力道顫顫巍巍地跟著。
望春河上的戰爭並沒有真正結束,這隻是短暫的平靜。河上的船是M國人的,人卻是南派的,真正的武裝力量都囤積在慶州府城。
慶州府城,距離這裏隻有二十多分鍾的車程。
這些,眾人心中都明白,接了人後都不敢耽擱。
陸淩約坐在車上,透過車窗往往外望,此時的天已經徹底黑沉,而水麵的火光也過了最強勁的時候。影約間看到孟亦蕭坐在不遠處的另一輛車裏,他心中微愣,想起先前那人相救的情景,又不由搖頭歎氣。
非塵側頭看他,臉上終於又恢複笑意。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戲謔道:“軍長,這次可真是失算了!”
陸淩約心中一樂,輕聲應了:“嗯。”
不遠處隱隱傳來接連三的槍響,空氣中的硝煙味也遇見濃厚,隻是順著望春出了慶州地界,這些也就漸漸淡了。
這時候,他們隻想著這次水中和M國是失算,卻沒想到其他。後來陸淩約每次回想起來,都不禁懊惱萬分,這件事可以說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敗筆,不但把自己弄得狼狽至極,還沒撈著什麼實際好處。
另外,孟亦蕭卻是為這事兒得意了很多年,便是最後心願未償,隻要想起來,也覺得痛快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