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想起小時候練琴,我被爸爸強迫坐在樂譜前,尤其是放假時,一天又一天,像專業人士一樣,重複著同一段旋律,直到這旋律深深印在腦海中,印在我的手上,能不經大腦就奏出爸爸點播的曲目。我既自豪又痛苦,那是以我快樂的童年作為交換的結果。
太小時隻是聽話的好孩子,稍大一些就懂得了反抗的含義並應用到練琴中,我好幾個小時的重複同一首曲子直到爸爸受不了的喊停。我重複著他最喜歡的《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既簡單又不費力,在2小時47分鍾後,他阻止了我。那以後一個月他沒哼過這首歌。過了一個月,他一哼我就伴奏,他就再也沒哼過。
但是在督促我練琴上,他沒有鬆懈,於是我改用別的方案。我開始時刻表示我對手風琴的厭惡(盡管在學了這麼些年後,我要承認,我愛我的琴和我本人的音樂,注意,是本人的音樂),那時,我知道他愛音樂遠遠超過我,他強迫我為他圓這個夢,而弱小的我隻好順從。每年夏天有業餘的音樂考試,從我學琴的第一年他就報名了,我九月份拜師,來年的夏天進行了我人生中第一次大型的考試,當時我上小學三年級,頭一次認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考試。
在我們s市音樂學院的一棟教學樓裏,音樂教室門前擺了一排凳子,我坐在最後的凳子上,懷裏是我的手風琴,漂亮的紅色鸚鵡牌,手心裏的汗打濕了鍵盤和貝司按鍵,懵懂的我腦子裏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呆傻的望著身邊年齡相似或比我大一些的考友們,一個進去了,其他就緊張一分。在斜對麵的教室門口,是另一個級別的考場,好幾個大哥哥姐姐神色凝重的擠在小凳子上,手指靈活的在無聲的琴鍵上飛奔,似乎是拚命的背譜呢。每當他們中有一個被點到名字,所有人都會不經意的哆嗦一下。
我覺得很有意思,因為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爸爸。考場不允許家長入內,所以我開心的等待著我的考試,手心裏的汗是因為走廊裏太熱了。我當時並不懂考試對於人們的重要意義,現在懂了,卻很無奈。還是小學時的考試無憂啊。
我背著沉重的琴進入教室,哦,音樂學院就是不一樣,教室好小啊,我在外麵也沒聽見裏麵考試的人的演奏,看來隔音也好,我不禁想到要是我們班教室也有隔音設備,那也不至於總被教導處批評……
地中央有把凳子,孤零零的,正對著兩個老頭。
我剛要去坐那把孤獨的凳子,有個聲音說:“把門關上!”
我極不情願的回去關門。到現在我仍然對這有怨恨,一個幾十公斤重的孩子背著將近十公斤的重物關門,而主考的老師離門隻有幾步之遙!
“姓名!”
準考證上不是寫著呢麼!老眼昏花!
“葉小四!”
“開始吧……”
“啊?什麼?”
“你的規定曲目可以開始了!”
“什麼曲目啊,我先拉哪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