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為了儲君的皇位,我們家……”舒儀想說,任何新的君王都不會喜歡舒家,可麵對舒老的目光,她婉轉表達,“聖上身體不行了,不放心我們家,所以先下手了。”
舒老又問:“除了我們家,難道新君繼位就沒有別的心病了?”
舒儀沉吟不語,見舒老臉色嚴肅地如同寒冰,心裏一個激靈,生出不好的預感,脫口道:“太公你不會是說昆州吧?”
“你總算還不笨!”
舒儀險些要從椅子上跳起來,昆州,真是昆州——對呀,昆州王是異姓王,當年因平叛有功才冊封為王,本姓並不是鄭,手裏還握有七萬精騎,皇帝怎能安心?
舒儀覺得窗縫裏似乎在竄著寒氣,一絲絲地朝她脖裏吹,讓她手腳冰涼。
先是舒家,後是昆州,怎麼天下的厄運似乎在圍著她轉?
“昆州老王爺死了,死的真是時候,如果老王爺在,聖上還未必能下決心,可是新王爺不過是個名聲浪蕩的年輕人,聖上再也沒有後顧之憂,等我們舒家的事結束,下一個就是昆州,聖上會想盡方法地削去蒼龍旗的兵權,讓昆州王成為名副其實的閑散王爺。”舒老從容分析,臉上分不清是喜是怒。
舒儀長歎一聲,不敢出聲。她自詡聰明,看到的卻還隻是停留在表麵,人的心到底有多深?
舒老卻不容她喘息,繼續說道:“你看聖上的舉動,京城舒劉兩家為最,他隻滅舒家,卻極力保劉家,你知道為何?”
舒儀想說那是因為劉妃,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請太公指點。”
“你看不出嗎?”舒老陰沉著臉,聲音沙啞,“聖上想要改立儲君了!”
舒儀呼地一下從椅子站起:“這怎麼可能?”
“為何不可能,帝王也有私心,皇子自然有親疏之分,”舒老說,“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已各赴藩地多年,隻有四皇子常居宮中,聖上喜歡他博聞強誌,心懷仁義,這早已不是秘聞,何況還有劉妃一番作為,聖上待四皇子親厚遠超其他皇子。”
舒儀緩緩坐下,撥弄著腰間的玉佩,手下勁力稍重,不小心將它扯了下來,她皺起眉,說道:“昔漢高祖寵愛戚夫人,數次欲改立夫人之子趙王為太子,可是當高祖駕崩後,呂後奪權,趙王如意幽死——改立太子自古有悖常理,聖上就不怕落地同一個下場?”
舒老聽她舉這一例,心中欣慰,臉上卻絲毫不露,說道:“當今皇後展氏遠不如呂後,四皇子也未必會變成趙王如意。”
舒儀想起鄭衍,難以將他與皇位扯在一起,心裏不免有些感傷:“皇後不如呂後,太子卻遠勝劉盈,豈是好相與的……何況還有展閥。”
舒老驚訝她對改立太子一事如此敏感,不慌不忙解釋道:“展閥出過三代皇後,勢力不弱。可聖上要對付它容易之極,太子的正妃也是展氏小姐,至今無所出……如果皇上讓四皇子納展氏女子為妃,不動家族根本,展閥又豈會死保太子。”
舒老說到這裏,喘了幾口粗氣,陰惻惻一笑:“聖上的身體不行了,腦子卻還沒徹底糊塗。”
原先那麼不可思議的事到了舒老的嘴裏都變得那麼順理成章,舒儀瞧著他寫滿滄桑的臉,怔怔出神。忽然有下人在門外提醒用藥時間到了,舒老飲了藥,蠟黃的神色稍轉好,氣息漸漸平緩。
舒儀要告退,舒老卻攔下她:“趁著我今天精神好,有些東西要交給你了。”他伸出枯枝般的手,在枕下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舒儀。
舒儀匆匆翻了幾頁,臉上掩不住驚訝,冊子裏有上百個人名,大多是官員:並不是品級高的,卻都手握實權,甚至有幾個在州軍和天子朱雀旗中的軍官——舒儀驚地不敢出聲,呼吸急促,捏著冊子的手不住顫抖。
“除了這個,我還能為你們做最後一件事,”舒老低啞地長歎一聲,“聖上的安排按部就班,我會打亂他的計劃——以後的,就靠你自己了。”
舒儀心中還有疑問,舒老卻不願多談,溫和地對她笑笑,讓她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