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零落的時候,邊角咽,狼煙滅。昭戈與北安之戰以兩敗俱傷收場,短期內雙方無力再戰。
鎮國大將軍陣亡,追諡忠繆侯,雲麾將軍以功封驃騎大將軍,賜婚與靜雅公主。
原本蕭瑟的季節裏,將軍府卻是一派喜氣。鮮豔的紅色如同跳躍的火焰,映紅府中人的臉,灼痛無傷的眼。
走進祠堂,無傷褪去沉重的笑意。
淩家祠堂,以前她從不踏進這裏一步。如今,也隻有此處可以避開那灼人的鮮紅了。
當年她隻嗅到了濃重的血腥氣,隻看見了長劍刺入娘的腹中,娘痛苦萬分地倒下。她沒有看到血流成河是什麼模樣,但是無數個夜晚,她總是陷身與一片血海,那些曾經熟識的人痛苦掙紮,在她麵前倒地,溫熱的鮮血濺滿她的衣衫。她帶著渾身淋漓的鮮血驚恐萬分,無處逃離。
她憎惡那灼人的紅。大片的紅讓她仿佛置身於那個地獄般的夢境。
淩家曆代忠心護國,男子多戰死,及至淩蒼這一代已經人丁稀疏,隻餘淩蒼一人。無傷看著祠堂中的牌位,仿佛一柄柄斷劍,淩傑的牌位不過是其中普通的一柄。
站在淩傑牌位前,無傷心中居然感覺不到一絲波瀾。最初,她那麼渴望手刃淩傑以慰那百多十人的在天之靈,知道真相之後,她更恨宰相,至於淩傑……她還是恨著的罷。那麼,是什麼時候,什麼原因,她不再恨他了呢?
是因為他已經死了麼?
執劍殺人,罪在殺人者,非劍也。淩傑,隻不過是一把劍而已。
大概是這個原因罷。
或者……是因為他和淩蒼,真的待她很好。
祠堂之中,無傷驀地生出無限寒涼。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落。
光鋪進安靜得有些冷的祠堂,淩蒼走進來。對著淩傑的牌位拜過之後,緩緩開口,“無傷,還記得當初教你的那個老師罷?”
無傷淡然點頭,“記得。”
“你可知道他是誰?”
“知道。”
淩蒼一怔,依舊沉穩地繼續說下去,“他是禦龍莊少莊主。”雖是陳述,卻有詢問之意。無傷知道,莫塵在戰場上幫淩蒼,他們已經見過麵了。
“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淩蒼欲言又止,開口卻是毫不相關的話,“梅園……以後就給你住罷。”
無傷望著淩傑的牌位,輕輕點了點頭,“我今日就搬過去。”淩蒼要娶公主,雖為駙馬,卻更是驃騎大將軍,自然仍舊住在將軍府。那麼淩蒼的止清園裏自然也就不能再住無關的女人。
無傷的話直接得讓淩蒼有些窘迫,卻又說不出什麼。無傷隻是淡淡的,仿佛什麼也沒有。
無傷搬到梅園後淩蒼給她派來幾個丫鬟,無傷又給遣了回去。原本以為從未跟歲兒親近過,自己不會在乎她的死活,可是每每一個人靜坐,總會恍然覺得有個跳躍的聲音響起,“小姐,一定要打扮!你這麼美的人不打扮實在是可惜了!”
“小姐!這些事你怎麼能做呢?快坐著讓我來!”
“小姐!”
揚起淡淡笑意轉身去看那人,卻發現什麼也沒有,然後才想起,歲兒已經死了。
死了呢。
以為不在意的,可也隻是“以為”。而已。
無傷想淩蒼忙著籌備婚事,無暇顧及她,長時間施展凡術也累了,於是撤去術法,顯露出那絕代的風華。忽聽得外麵腳步聲,慌忙再施凡術。用得太急,倒是掩去了那絕美的容顏,卻忍不住胸口一痛,血氣上湧,吐出一口血來。
鮮紅的血,落到地上,綻開妖嬈的花。嘴角的血沾染在唇上,一點朱唇更是嫵媚。無傷抬手抹去,手背上一道長長的血痕。
站起,轉身,門口站著驚愕的淩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