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按藥方取藥,禦醫沒有任何懷疑。藥取回來,無傷卻隻用了幾味,量也並非藥方上所寫。他隻是看著無傷取藥,然後到月殿的小廚房裏煎藥,煎好之後又把原來剩下的藥重按比例配好,煎了。
藥才煎好不久,無傷把按真正藥方上寫的煎成藥倒掉,直起身來,刃突然拔出劍。“不要。”無傷低呼,製止了刃刺向來人的劍。
“是你?”刃冰冷的聲音裏幾乎聽不出驚訝。輝隻點了點頭,無傷把先前煎好的藥裝進小瓶中,低聲道囑咐了輝一些事宜,輝把藥揣進懷裏又從窗外躍了出去。刃看了看輝的身影,又轉過頭來看了看無傷。無傷神情憂鬱而堅定地望著外麵。
窗外隻有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殿外的一樹梅花開得正旺。梅香襲人。
北安使臣墨夜似有嚴重水土不服。隻一日的時間整個人就變得弱不禁風的模樣。很遺憾地不能夠出席昭戈帝封後大典。於是當下準備起離開。
無傷抱著小曦和晏兒在月殿偏殿,一直不放手。刃站在她身邊,默默地看著她。輝來了,無傷把兩個孩子交個他,說:“呐,輝,記住了哦,哥哥叫小曦,晨曦之曦,妹妹叫晏兒,言笑晏晏。”
輝點了點頭。
無傷卻還是抱著孩子不肯放手。
輝沒有催她,隻是站著。無傷目光深深地看了輝一眼,把孩子交給了他。輝抱過孩子飛躍出窗外,又從屋頂上回去,消失在明亮的白夜之中。無傷站在窗邊久久不動,窗外的雪映出她滿臉的淚痕。
“一定要如此嗎?”刃問。
“不然呢?”無傷關上窗,走到床邊,取出兩個繈褓包裹著的小被子,拿小曦和晏兒的繈褓包裹得嚴嚴實實。坐到床邊開始念書。聲音淡如煙。“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帝……對你用情極深,總不會讓你受傷害的。”
“刃,比起這般不自由,受傷害反而會沒有那麼痛苦啊。而且……”無傷笑著倚在床頭,“我對他說明過我的心意,在聖旨之前。”那也是商羽前些日子不肯到月殿來的原因之一罷。
“呐,刃,你後悔嗎?如果不是……”
“不後悔。”刃打斷無傷的話,無傷看著板著臉的刃,笑了笑。
封後大典的前一天,墨夜離開了昭戈。
馬車出了帝都,突然停了一下,一群人候在車外,輝吩咐了幾句,這些人就全都隱藏在暗處護送馬車前行。馬車跑得很快,那些人也全都跟得上,而且不費吹灰之力。
路有些坎坷,車內顛簸。墨夜抱著兩個孩子,看著他們精致細膩的容顏。纖細的手指撫摸上他們的臉頰,小曦和晏兒都窩在他懷中,安安靜靜的,一直沒有哭鬧過。
“啊,你我曾相識呢。是我抹去了你的記憶,關於我的,所有的記憶。很抱歉……”雪夜裏的時候,那個讓他感到熟悉而悲傷的女子用淡煙一般舒緩而優雅的語調這樣跟他講。她說,她是前太子太傅洛青揚和寒煙的女兒,淩傑奉命去奪取那子虛烏有的密卷的時候,殺了整個村子的人,獨獨她剛巧從山上下來,還裝作什麼沒有看到地向淩傑賣乖才活了下來。
她說她隱瞞了她真正的身份,淩傑把他帶回了將軍府。然後她成了淩傑的義女。聽到她這樣的話,他記憶裏的空白一點一點被填補起來。
記憶中蒼曾經很寵愛一個妹妹,可他又明確地記得並非是那個婢女所生的女孩,原來,是她。
無怪蒼回到營中會哭,哭得那麼倉皇狼狽。
“初遇是在遊花會的那一天,淩蒼帶我到臨仙樓,後來你也去了,那個時節繁花旖旎,黃鶯翩翩。煦色韶光明媚。輕靄低籠芳樹。池塘淺蘸煙蕪,簾幕閑垂風絮……”在那麼縹緲的聲音中,他望著她的側臉,她望著夜色。她那憂傷的美麗容顏如同紛紛的落雪一般。他的記憶仿佛開始複蘇。
“沒有想到被司馬玨解了我身上的毒,所以,我不能夠再用魅術了,無法直接喚醒你被封印的記憶。不過……也許我的聲音多少可以起一些作用罷。很抱歉……”她久久望著夜色的深邃眸子迎上他的視線,墨色的幽深的眼眸,仿佛帶著夜的溫度,卻又像旋渦一樣將他吸入。
她沒有說他有多愛她。但是,已經夠了,這樣就夠了。他知道,自己以前定然是極愛她的,記憶不在了,可是感情卻還殘留著痕跡昭示著心意。
墨夜閉著眼依靠著馬車壁,唇角眉梢含著幸福的笑意。“輝。”
外麵的輝撩起簾子,探進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