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在那牢裏待了三日,幾乎到了萬念俱灰的關頭。想到鬼穀先生臨走時為我占的卦,摧殘之後是福至,可那福呢?第三日上,龐涓終於來了,不同於前日的冷然,那日的他竟是滿麵的悲戚,急急命人打開牢門後便撲在了我的腳邊,抬頭時臉上竟有淚。然後,他當著獄卒的麵,直直跪在了我的麵前。見他這個樣子,我怎能忍心怪他。他說,我托堂兄帶回的那封信,竟被魏王懷疑有他,本想問我個斬首之罪,多虧他極力在大王麵前為我美言,甚至自降一級,才保了我的命,但卻不能抱住我的完整之身。我隻是苦笑,一封再普通不過的家書竟被看作是通敵的傳信,說到底還是我的齊國人身份不能使魏王釋懷。隻是我沒有想到這裏的破綻:一封家書而已,魏王是怎看出我有通敵之意?那時並沒想那麼多,身體都已殘缺,再多想也無益。接下來的幾日,龐涓除了上朝,幾乎整日不離我左右,執意要親自為我端茶送水,夜裏甚至讓人搬來被褥,睡在冰冷的地上。我本就不是一個冷情之人,他做的這一切,怎不叫我動容?”說著,先生自嘲地一笑,“所以,那兵法,是我自願寫與他的。”
話音一落,我便清楚地聽到田將軍重重“哎呀”了一聲,回頭隻見他倏然站起,濃眉緊皺,痛心道:“鬼穀先生說你心太軟,我想你前幾日整治軍紀時的果斷,卻倒覺得他說得有些言過其實。現在聽你的話,倒覺得他說得一點沒錯!”
“是啊,”先生長歎一聲,“現在想起來,我若不心軟,怎會落得這般下場。可是我卻遲遲沒有醒悟,還白白為他寫了三卷兵法。若不是那日公孫閱夜半前來將這騙局連底揭開,我怕我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隻是這真相來得太突然,像利刃一般狠狠紮在了我心內最深處。我坐在屋內流了一夜的淚,終於將龐涓一切的親善影像從腦裏抹去了;我隻後悔當時沒將鬼穀先生的話放在心上,現在落到這番境地隻能怪自己活該。於是我便開始裝瘋。這也算是一個下下之策了,當時並沒想這麼多,隻想誑過龐涓便了,日後再作打算。能有現在這樣安穩的出境,對我來說已是天大的造化了,什麼高官厚爵、重名廣譽,再不願奢求一分。”說著,眼光悠長,嘴角露出一絲坦淡的笑意。
原來那日把他從元帥府救出來時,那副超然的神態,就已經將一切都看淡了。我看著他,心裏五味呈雜。因為我知道,好友的背叛,一定已成了他心中永遠的傷疤。今日在這樣的境地又見龐涓,是又將那傷疤生生扯開。所以在看到龐涓時,先生的臉上會露出那麼複雜的神色。隻是在他的心裏,過去兩人那親和的影像仍還在他心底吧。畢竟兩人層度過那難忘的求學歲月。這也許是先生最終心軟放了龐涓的原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