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得遲,推開門見日頭已上三竿。忽記起屋內的蠟已不足,便回屋換上男裝去了集市買了些蠟。又想起先生屋裏的蠟也快用盡,便回去又買了些。
回來的路上遇到禽華。他正坐在路邊的酒肆喝酒,一副安適的模樣,穿了件雪白色綢衣,嘴角如往常帶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陽光射在他的身上,倒真覺得與同坐的市井俗人不入一格,也俊逸得教人移不開眼。
我微微一笑,徑直走向他,將滿滿一兜子的蠟重重放在他麵前,看見他整個身子一僵,便知道他嚇得不輕,臉上笑意更深。
趁著他抬頭想看清來人時,我早已不客氣地坐上了他對麵的位子,笑道:“禽先生好雅興,怎不叫上我?”說著手一探,他正捏在手上的半盞酒轉眼就到了我手裏。
禽華劈手將剛擱在我唇邊的酒盞奪過,瞪著我道:“這酒太烈,你……”沒等他話說完,我反手又將酒盞奪過,並在他的目瞪口呆中喝盡了剩下的酒。
半晌,他露出無奈的笑,道:“本是想叫上你的,可你人影兒都不見,叫我上哪去尋?倒還來怪我。”說著下巴朝著麵前的那堆蠟一點,道:“你一人怎用那麼多?”
我轉身朝酒肆的小夥計又叫了兩盞酒外加幾盤小菜,轉身笑道:“一個人坐著喝什麼悶酒呢?也不知道叫上幾盤小菜。”
禽華好笑,指著麵前擺得滿滿的桌案道:“我一個人可吃不了這麼多。”
我也笑:“所以我這不是來了麼?”
禽華再次對我故意曲解他的話感到無奈,低著頭沉沉地笑了一會兒,抬起頭道:“對了,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這些,都是你一個人用的?”
我抬起眼看了看他,發現他正一臉的嚴肅地盯著我,似乎是很在意我的回答。我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覺得他何必這麼認真呢,但還是實話回答:“我瞧著先生屋裏的蠟不夠,想順道給他帶些回去。”
“看來鍾離……”見我抬眼一瞪,他不得不把“姑娘”兩個字咽了下去,但還是半真半假地酸道:“對先生的事挺上心啊。”
我又瞪了他一眼,佯怒道:“要你多口?!”忽想起一事,正色道:“你有法子了麼?”
禽華一愣:“什麼法子?”
我壓低聲音道:“兩日後先生如何脫身?”
禽華聞言亦正色,同樣壓低聲音:“昨夜想了一宿,倒是有個法子,隻是還沒與田將軍說起過,也不知將軍會不會答應。”說著他以指蘸酒,在案上寫了五個字:擒賊先擒王。
我心中一喜,如果我沒猜錯,禽華的意思應該與我前一天想出的法子一樣才是。表麵上仍是不動聲色道:“禽先生的意思是……”
禽華低了頭似在斟酌詞句,然後抬頭道:“先生說的沒錯,以齊國之力,縱然有再好的計策,與龐涓硬拚那也是以卵擊石。他不是以交換孫先生為由退兵麼?那就將計就計,”忽然他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樣,“隻是苦了兩個人,一個是假扮先生的人,一個是挾了那假先生隻身入敵陣的人。”抬眼見我一副沉思的樣子,便伸出手指在我眼前的案上一敲,笑道:“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看著禽華道:“你的意思是找一個智勇雙全的將士,挾假先生隻身入陣,以獻孫臏為名,轉而挾持龐涓,勒令其退兵?”
禽華笑著點頭,一臉的讚賞。
我晃著盞裏的清酒,嘴角浮起一絲笑,心道果然與我前一日所想的無異。抬頭看向禽華道:“我以為禽先生的計策,田將軍應該會采納。”
禽華搖搖頭:“我倒不是怕田將軍不采納,而是怕先生不會同意。”
我想了想,道:“這樣吧,事不宜遲,田將軍那裏你去獻策,先生那邊我會去說服他的。”
正說著,隻聽一個渾厚的聲音由遠到近道:“哎呀,禽先生,原來在這兒哪,可讓我好找!”說著人已到了跟前,氣喘籲籲的,似是跑了好久。定睛一看,是田國將軍。
禽華站起身正要作揖,田國伸手攔住急道:“禽先生還是先別管那些虛禮罷,大將軍和孫軍師正急著找你呢,說是有要事相商。”
禽華麵容一凜,道:“我這就回去,田將軍若有急事可以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
田國抹了把臉上的汗,匆匆說道:“禽先生先回吧,我還得去找鍾離姑娘哪!”
我抿嘴笑了笑,心裏竟暗暗地自得——我的扮相果然不是誰都能看得出來啊。適才田國將軍確實看到了我,卻沒看出是我。我喝盡盞裏的酒,朝著正要離開的田國做了一揖:“田將軍!”
田國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愣了一會兒,忽然拍手笑道:“這下齊了,也省了我再跑一趟……”說著口快人也快,瞧著案上放著的蠟,伸手攬過便急急往來時的路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