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沒趕上通州的路頭,風雪太大,趕路也不安全,我們兄妹打擾兩位老人家了。”顧牧在安北的攙扶下下了車,十分有禮地道。
“不敢不敢,不打擾不打擾。請貴人見諒,草民家裏廂房能歇人,但是被褥鋪蓋什麼都……都沒有,這個……這……”
那老漢為難地搓了搓手,又怕顧牧等人怪罪,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那倒沒什麼,我們自己有,還要勞煩老丈讓我們用用廚房,燒點熱水。”清安笑道。
能有個落腳抵擋得住寒風暴雪的地方就不錯了,至於鋪蓋之類的,他們自然也不會用外麵的,這兩人都是王孫貴胄,銜著金湯勺出生的,顧牧還罷了,清安可真是一天苦頭都沒吃過,對某些生活品質的要求更是挑剔得緊,哪怕是再難的時候,也絕對不肯降低一丁點。
顧牧雖不是很講究,出門在外自然是怎麼方便怎麼來,但這次行禮都是清安一手收拾的,有什麼東西她最清楚。
“都行,都行……”老漢一聽,忙點頭答應了,這貴人沒有生氣,還挺和氣地和他說話,他也不那麼緊張了,隻要不是那等動不動就問罪庶民的,隻是借宿一夜,想必不會有什麼麻煩。
其後一切便都有流雲和飛雪兩個萬能丫頭布置安排,這裏離村子的主要聚居處挺遠,這麼大風雪,外麵寒風呼嘯的聲音簡直能掩蓋一切,在加上雪打得讓人都睜不開眼,天地間一片雪茫茫灰黯黯,分不清天和地的界限,所有的房屋都被厚厚的雪淹沒,這邊有這麼大動靜也沒傳到那邊去。
流雲飛雪在裏麵安排,顧牧和清安就留在外麵陪兩個老人說話。
他兩人這麼同進同出,毫不避諱,若說是沒關係的人自然不像,幹脆對外宣稱是倆兄妹,稍微親密出格些也無妨,偏兩人雖然生得不像,卻一個俊美一個漂亮得都不像是凡人,兩人的五官仔細地觀察,還能看出幾分神似,說是兄妹,也合情合理。
也不知倆老人有沒有看出來,反正對他們倆的關係隻字未提。
那老奶奶從廚房拎出來一壺熱水,並著一小簸箕的炒花生,放在桌子上,給兩人倒了兩碗冒著熱氣的白水,歉疚地道,“沒什麼招呼貴人,家裏就這點東西,貴人捂捂手吧。”
顧牧和清安笑著接了過來,顧牧道,“多謝老人家,手都凍僵了,正好用熱水捂捂,這該死的天,也不知道雪能下到幾時。”
那老漢看顧牧雖然俊得像天上的星君,談吐卻像那些和氣的讀書人一樣,既有種讓他不敢抬頭的氣勢,又和氣得很,讓他一點也不恐懼害怕,對他就格外有好感,又尊敬又充滿好感。
聽了顧牧的話,老漢也沒隱瞞,歎了口氣,“怕是還要下幾天,咱們村裏怕是有不少人家過不下去啦。”
顧牧愣了愣,“哦?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還是有什麼仗勢欺人的人……”
那老漢慌忙擺手“不是,不是,貴人別誤會,不是草民有什麼為難的事,其實咱們這村裏還算和睦,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草民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並沒有什麼過不下去的時候,隻是草民見這幾日雪下得太大,這都二十多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心裏有些擔心,村那頭還有幾家住草房子的,這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經得住雪壓,萬一出個什麼事,那就毀了。”
顧牧和清安經曆世事無數,卻極少有機會接觸到這樣最底層的艱苦生活,清安沒有反應過來,顧牧卻道,“此處離通州不遠,暴雪成災,官府不管嗎?”
老漢愣了,“這咋管呢?自家的房子壓塌了,自能怪自家倒黴,官府還管這個?咱們的官老爺對我們很不錯了,自從這位縣老爺來了後,我們每年上繳的稅都少了一兩半,也沒有其他攤派,日子好過多了。”
顧牧和清安對視一眼,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少了一兩半的稅就改善了生活,這對於他們兩人來說,既不可思議,又是一份難以想象的觸動。
老漢被打攪了睡意,眼下談興正濃,也就顧不得眼前兩人的貴人身份了,絮絮叨叨地道,“咱們何大人說了,讓我們注意房舍,年年冬天都要出幾回事故,這回天一冷下來,何大人就張貼了布告,讓咱們防寒注意,各家的男丁都留在家裏沒出門服役,果然這暴風雪就來了,我家那傻小子死活不願意回來,這不,就被堵在鎮裏了,幸虧草民頭些日子給他扛了幾袋糧食,不然都沒得吃喝,唉。”
聽老人這麼絮絮叨叨地說話,對顧牧和清安來說是從未有過的體驗,屋外北風呼嘯,寒氣肆虐,屋子裏昏黃的燈光下,熱氣繚繞,又溫暖又溫馨,顧牧看著清安被扽光染得暖黃的側臉,往日那種精雕細琢卻充滿距離感的完美,就好像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