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橘色的細小身影向遠處跑去。
“寧兒，等等，別跑。”她真不知道孩子脫離了她的視線，她的懷抱會遇上什麼危險！
漫天紛飛的楓葉也是橘色。
一會兒，孩子的身影就不見。她著急的眼淚似要奪眶而出，加快了腳步，漫無頭緒地搜索著自己唯一的孩子。
夜幕快要落下，林中寒風刮過，她攏緊了自己的衣服：“寧兒，告訴娘，你去了哪裏？”聲音隨著寒風飄走。
她好像聽到了母親的呼喚，試圖尋找已找不到回去的途徑；年幼而無憂愁的孩子蹦跳著繼續前行。忽然，她停住了腳步，視線朝遠處。
她感到好奇，林中除了娘和她還有第三個人嗎？
一名高挑身材的男子伸著右手，撫摩著深灰的枝幹，她也摸了摸麵前的大枝幹，覺得一點也不好玩，慢慢地移近他，最後頑皮地躲在那棵樹後，探出小腦袋看他，驚呆了——他的衣服好漂亮，有著她從未見過的花紋，最重要的是白白的顏色她喜歡。
男子也顯然發現了她，眸中凝滿了笑意，問道：“小南瓜，你從哪裏來？”
“那邊。”肥嘟嘟的小手指了指林的另一麵，又縮回樹後。
大概是從密林遮住的牆的一個孔中進來的。他幼時時常用它偷溜出去玩。
步近她，俯下身子，撫著她的小腦袋，打量她：女孩子有這種高挺的鼻梁很少見，尤其是那雙美極了的黑眸似在哪見過。
“怎麼還不回去，你母親要等著你吃晚飯了。”雖然愛極了眼前的小南瓜，但更希望她處在家庭的溫暖中。
“不會的。還要好長時間才會有飯吃。”她矯正他。
“不怕晚回去了，爹打你嗎？好孩子。”他想她的父母看不到她急壞了。
“爹是什麼？”娘從未給她提過這種東西。
“愛你、愛你母親，和你們生活在一起的男子……”他沒再說下去，顯而易見這個可憐的孩子沒有父親，相處的人也極少。
稚嫩而甜美的聲音說道：“那寧兒明天還在這等你好嗎？”
這樣的天色還能看清她眼中的期待，清朗地答道：“稱呼我為叔叔，叔叔就答應你。”
細碎而歡快的踩葉聲響起，肥嘟嘟的小女孩已奔遠。
跟這個孩子在一起，負荷都放下了，白衣男子的唇角揚起了弧。
“寧兒。”季妍抱得她死緊，仿佛要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她精致的臉上摩挲著她胖嘟嘟的小臉，溫熱的淚水滑過，不知是她的還是她的。
裹緊了她，把她的小手按進溫暖的懷裏，生怕她凍著。
“娘，寧兒想吃桂花糕。”
“娘做給你吃。”盡管很累，她還是要滿足孩子。
纖瘦的身影在簌簌的落葉中穿行，單薄的裙似撕開的旗，奔放而唯美。
兩雙相似的眼互相凝望，寧兒衝母親甜甜地笑，撒嬌地不停喊著：“娘，娘，娘……”一聲比一聲融進季妍的心裏，寒秋也不冷。
“哎，哎，哎……”她一聲一聲應著，一聲顯得比一聲開心。這個孩子是她的，她的骨肉。
一個一個複雜的程序過過去，她累她也開心，把桂花糕從鍋裏取出來，放進盤裏，轉過身，寧兒已不在凳上，俯視，在她的裙邊抬高了頭，看著誘人的盤底。
“小讒貓。”輕點著孩子高挺的鼻子，心中劃過一絲悸動，“寧兒，坐到凳上去，娘給你盛粥。”
小胳膊前後擺動，小腿跑得飛快。她的樣子像極了幼時的……，在她身上總能看到那個人的影子。
寧兒嚼著香甜的桂花糕：“娘，爹是什麼？”
握碗的手鬆弛開來，碗應聲墜地裂開——
“娘給你重盛一碗。”先盛飯給孩子後收拾碎片，她決意。
“娘，爹是什麼？”小臉上寫滿了認真、期待。
和他一樣固執。“爹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爹是賦予寧兒生命的人。”
“那娘呢？”
“娘也是。”
“可……，娘以前跟寧兒說隻有娘賦予寧兒生命。”她不停地發問，幼小的孩子總想知道更多。
“寧兒以後會明白。”季妍用調羹喂著寧兒，心裏卻如密密麻麻的針在紮。
她張著嘴，一口一口吃著單調的粥卻津津有味。看著她每日健康地成長，心裏便能滿足。她失去了很多，包括……現在寧兒就是她的唯一。
“爹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住？”記得叔叔跟她說爹是愛你、愛你母親，和你們生活在一起的男子。眼有些要閉上。
喂她手的動作稍稍停止。
“爹去了很遠的地方。”
她癡癡地似要睡著，強撐著眼，喃喃地問：“爹不愛寧兒和娘嗎？”終於撲進娘的懷裏……
季妍抱著她小小的身軀步向床，用被替她厚實地裹住，輕輕地在她的耳際哼唱著歌曲，因為寧兒告訴她：聽娘的歌聲能睡得好甜。
她悄悄地推開門，去收拾破碎的碗，明天王大嫂又要訓斥她一頓了。
——不過，到底誰告訴孩子‘爹’這個字眼。
“我告訴你多少次了，讓你小心。”王大嫂指著包在布中的碎片——季妍扔了，她又撿回來，為了作為罪證。堆滿了肉的大臉上的小眼範著寒光。
季妍垂下頭，不作何解釋。
“要知道，你已經不是大小姐四年了，還是笨手笨腳，盡給人添麻煩。”換作以前隻有她呼風喚雨，風水輪流轉，也給她收拾她了。插腰的手向前使勁推著她，不停地，直至她到門邊，仿似還不解恨，肥胖的手拉扯著她的發：“幹嘛還這麼考究，閑著不會多幹點活，啊？啊？”隻要她多欺辱她，她就能討賞。
罰越多賞越多，為了錢，她還是得賣力點。
提起籃子狠狠地摑她。
“啊。”低下頭，小童咬著她的腿，奮力地致使她嚎叫：“狗雜種，不服氣了是吧？”用了十足的力踹飛小小的身軀。
寧兒摔倒在地上，咬緊了牙雙手撐著地麵，堅忍地站了起來。
季妍飛奔過去，抱著孩子，流淌著淚水不斷埋怨自己：“寧兒，都是娘不好。”
“不是的，娘。”寧兒咬著牙，說出了這幾個字，矢去了知覺。
王大嫂把籃子恨恨地摔在地上，彎著嘴嘲諷道：“沒有這個野孩子，你許是在哪享福呢！”若不是上麵發話要慢慢折磨此母女二人，她早撚死她，那個看了就厭的孩子：長成什麼樣不好，非要是個狐媚樣……
寧兒歡快跑著把撿到的葉一把把地塞進籃裏，衝著母親嘿笑：“嘻嘻。”
“什麼那麼開心啊，寧兒。”沒停下手裏的動作。
她湊近母親的耳朵道：“王大嫂長得真難看，娘比她好看。”
“啊！”輕輕嗯了聲，亦不知自己是承認還是否認，漂亮對她來說已是多餘，寧兒開心才是她最關心的：“寧兒，長相由父母所定，王大嫂也改變不了什麼，所以寧兒以後也不要提。”
“王大嫂壞、她為什麼要和我們住在一塊？”
“是我們跟她住在一起。”她是一個不祥的人，沒人願意靠近她——在那些人眼裏。他們是身不由己，可憐也可恨。
“娘，那我們本來該住在哪？”四歲的孩子總有問不完的問題。
“呃。”痛苦在眸中一閃而逝，“在那邊。”季妍用手指了指楓葉林的另一麵。
“那一麵？”作天她碰到叔叔的地方。她想起了自己的約定，她得去的。
“寧兒要聽話的，那邊怎麼也不要去，啊？”
她沒吱聲，悄悄地遠離母親。
季妍低著頭認真地撿著葉未發覺。
確定母親聽不到她的聲音，寧兒快速地跑起來。
楓葉紛黃如蝴蝶，回旋圍繞在寧兒身體，簌簌下落的空隙間，寧兒望見了那抹高挑的身形。
不覺地，摔倒在厚厚的葉麵上，抬頭，好看的叔叔已在他麵前，抓著她的小手扶起她。
美麗的眸中映著他俊逸的臉：“小南瓜，你幾歲了？”
“寧兒四歲。”天真回話。
“四……歲、四。”她慢慢咀嚼著著個字，心中隱隱作痛。四年了。這漫長的四年他是怎麼熬過的——
大概是美人和酒精幫助了他。
“叔叔，因為這兒的楓葉特別漂亮你才來得麼？”抓起一片形狀優美的黃色楓葉，輕輕舉起，遞至他麵前。
他和心愛的女人第一次見麵，即是這兒。還記得她穿著火紅的長衫奔跑在火紅的楓葉林中尋找著她的小貓。她靈活的眸中有著氤氳，他能猜測她尋不到貓急壞了。
而當他舉著小貓遞至她麵前，她微笑，如春花般燦爛，甜甜向他道謝：“謝謝表哥。”
含怯地跑遠，徒留下一支有著銀鈴的腳鐲……男子用手去接楓葉，楓葉凋零般地飄遠——正如他的愛情以破碎收尾。
沒有了四年前的狂躁不安，多了幾重沉穩，沉穩地得他活像個死人。
他淡淡地回答了她的問題：“這兒有一種淒美，深深吸引著我。”
寧兒不能理解，因此她活得開心，重新撿起一片葉，塞進他手裏：“叔叔就留著他吧！”
“跟叔叔一起去遊玩好嗎？”他邀請。
“好。”
二人同騎一匹馬，男子純熟地揮動扯繩——馬馳如疾風。
奇異的感覺席卷過全身，這或許就是飛鳥的感覺，從未有過的經曆讓她歡喜：樹木閃身在後漸小變點。抬高了螓首望他。
他的神情冷如冰雕。
視線定定地向前，纖美的鮮花鋪展連綿如彩綢飄舞；巍峨的建築林立、雄渾一體。寧兒咧開嘴，嘿笑——林的這邊好漂亮。
下馬，奔向清泉，看這水中映著的藍天，舒朗地吸口氣。水下的石五光十色，斑斕生姿。圓圓的小手伸下去，欲撫摸可愛的石。
手太短，又不能跳下去。衣服濕了回生病，娘叮囑過她。
男子取了一塊給她：“收下吧。”
“謝謝叔叔。”
捧著她穿行於亭園。
寧兒目不轉睛地欣賞著美景，忽然發現前來的人漸多，卑恭地跪下給男子行禮：“參見陛下。”
“起來。”絲毫沒有停下腳步。
“叔叔，陛下是什麼？”她想知道。
“這個大園子的主人。”
“包括楓葉林嗎？”
“包括。”
載承宮的宮女對她都很熱情，均認為她是王的私生女。
在龐大而華美的殿間，寧兒很安靜，盡管她才四歲，她已記得母親對她說的不要亂碰別人的東西。
恬靜地坐在椅上，望著桌上的美食，想吃。
換過衣服的王從內殿步出，親切地對她說：“想吃什麼盡管拿吧。”不能解釋對這個女孩的偏愛之重。
寧兒拿過一塊形狀精美的餅放進口袋，又捏了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裏嚼這一會兒給予了評價：“沒我娘做的桂花糕好吃。”
“是很難吃。”他會讓禦膳房每天在碟裏放桂花糕，隻是為了讓自己相信——她還在自己身邊。
“寧兒放一個餅在口袋裏給娘吃，行嗎？”
“你到這兒陪叔叔一段時間，放在口袋裏的餅就壞了，待你走的時候要帶多少盡管取。”她愛極了幼時的她。因為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所以幼時她經常入宮陪伴他。
寧兒喜滋滋地把餅取出，衝著他傻傻地笑：“嗬嗬嗬……”就跟她衝著母親笑一樣。
王湊近她，輕輕吻著她的頰，溫暖如絲綢的感覺襲起，太像她的玲瓏版的孩子，不時令他悸動、回憶過往。
“叔叔，這個給你吃。”她將一片桂花糕塞進他的嘴裏。
他細細咀嚼著，削瘦的臉上掛滿了慈祥而幸福的笑。記得有一次她甜甜地吃著桂花糕入神之際，他趁機也咬住了那一片……溫情而緩慢地吸吮她的唇，不管她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