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睜著一雙明眸,緩緩的轉過頭來,看向自己這一對孝順可愛的孩子,嘴角扯出了一絲前所未有的苦澀:“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呢?難道我們無論做什麼,在她看來,都是充滿敵意的嗎?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可,可每一次都是這樣的結果,米兒、勇兒,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爭氣,如果不是我,你們的爹也不會死,你們的爺奶更不會這樣不喜你們,對不起,對不起啊唔……”
越說越激動的陳氏,滿腔委屈化為對孩子們的自責與內疚,無論小米與小勇怎麼勸解,她就是不起來,這眼淚更是如斷了線般的珠子般滾燙燙的落下來,就在三人的身旁,還散落著七零八落的年貨、吃食,寒風習習中,米家大門冷冷的緊閉著,與可憐的母子三人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不知不覺間,四周圍的鄰居聽到動靜,都聚集了過來,這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黑子眉頭一皺,突然走到陳氏跟前蹲了下來:“嬸子,這裏人多口雜,咱們……還是回去吧!”
“是啊娘,再這麼下去,我們那奶奶說不定會重新殺出來呢,這大過年的,人家不喜咱,咱何必觸碰那黴頭呢,算了,走吧!”
許是‘奶奶重新殺出來’這句話起了作用,米陳氏抬起淚痕交錯的臉,紅著眼睛胡亂的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在小勇與小米的攙扶下,總算是站起了身,而那邊,黑子也已經將散落在地下的東西拾了起來,放到了一旁的馬車上。
這邊廂,陳氏想到馬車上還有給村民們準備的禮物,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卻被小米拉住了:“娘,算了,咱們這個樣子,這些人未必會同情咱,你好好看看他們的眼神,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你看看,咱們在這裏半天,可有人上來說一句話?倘若這樣的情況下咱們還上趕著去給人家送禮物,那……可就是天大的嘲弄了,咱們沒那麼賤,走吧,天還早,伯母還在家等著,我們回家過我們的年,這邊……就這麼斷了,也好!”
小米的聲音很低,在寒風習習中,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說了什麼,隻當是米小米在安慰陳氏,而隨著陳氏的抬眸,平日裏這些看起來那般和藹可親、善良敦厚的鄉親們,此時此刻,卻用一種‘你與我們不是同類人’的眼神在注視著他們,他們的眼底雖然有同情之色,卻不似以前那般充滿了憤憤不平,甚至還能為他們出頭解氣,批判米家人的不是,可是現在,同情者有之,鄙夷者有之,隔岸觀火者有之,看熱鬧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人,更多更多的人則隻是倚在自家門前,看戲似的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尤其是當他們的眼光聚集到她身後的馬車時,眼底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對他們的不屑,是的,就是不屑。
此時此刻的他們,腦中想到的恐怕就是,憑什麼就是這樣的三口人,沒有男人支撐的家,曾經過的連狗都不如,如今竟能越混越好,不但搬到了鎮子上,竟然還有馬車,就連身上穿的,也是有錢人才能穿得起的綢緞,無形之中,他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逐漸被拉開,人們不平衡的心思泛濫開來,自然而然的,也就沒有人會站在他們這一邊,其實,他們的這種心理,在現代的人之間,屢見不鮮,米嬈本身,就經曆了很多。
曾經好的能隨便出入各自的家,能隨便留宿吃飯的小學同學,卻因為她的得獎比她高(平日裏她不如人家),在頒獎之後甩下她獨自離去,等到她回到班裏找到她的時候,對方臉上的神色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自此以後,兩人的關係就出現了裂縫,如今想一想,這些人現在不也是這樣不平衡的心思嗎?
與其說他們嫉妒心強,倒不如說‘共患難容易,共享福難啊!’,更妄論他們現在還不是共享福,但不管這些人怎麼對待他們,他們也不能當場擺起臉色來,於是,將陳氏扶上馬車之後,小米和小勇當著所有人的麵朝他們深深的鞠了一躬,卻是什麼也沒說,就跳上了馬車,黑子長鞭一揚,馬車噠噠噠的消失在了米家村的盡頭。
望著越走越遠的馬車,圍繞在米家長房周圍的村民們,彼此對望一下,什麼也沒說,回了各自的家,時隔多年之後,當米小勇騎著高頭大馬,以當朝武狀元的身份回鄉祭祖的時候,他們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這個場景,令他們記憶猶新的自然是小米與小勇眼底那毫不掩飾的嘲弄之意,是的,表麵上他們對他們揚笑鞠躬致謝,可實際上,這兩個孩子卻將他們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映在了腦海之中……
誰也沒有想到,自那一天之後,米小勇一家,再也沒有出現在米家村!
而造成這一切的直接推手,就是米小米。
那一天,出了米家村之後,小米突然對黑子道:“黑子哥,你有沒有辦法將我們一家的戶籍單獨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