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所有紅燈會同時亮起三秒鍾。”
“知道了。”她轉頭隨口應付弟弟,想讓他先安靜,眼角瞟到一輛車向他們飛馳而來。陳轍先感受到耳朵被喇叭聲刺得生疼,接著好像看到了攝像機被摔在地上所形成的天旋地轉的畫麵。
迅速搖晃的場景讓陳轍感到惡心頭暈,黑暗從視野周圍向中心瘋狂地蔓延,他不知道何時閉上了雙眼,當沉重的眼皮再次翻開時,他看到了白色的牆壁。
應該不是牆壁,是天花板吧。陳轍空白的大腦中冒出這樣的想法。那是醫院的天花板。他明白這個事實時已經完全清醒了。
看到陳轍醒來,守在病床邊的媽媽立刻攥著兒子的手,臉埋進白色的床單中。
“媽?”
聽到兒子的呼喚,媽媽慌亂地擦拭眼角和臉頰,前傾身體最大可能靠近陳轍,金屬的床沿深深嵌進她的腹部。喉間的濃痰阻止陳轍繼續張嘴說話,他忍痛小幅度搖頭寬慰媽媽安心,餘光窺見病床右側有一身影,蜷縮成一團。陳轍的精神被那身影牽引,冒失地扭轉僵硬的脖子,一瞬間酸疼刺痛傳遍神經,讓他臉部表情抽搐起來。他看到姐姐坐在床邊,頭低得很深,發絲散落下來遮住全部麵容,她雙手謹慎而用力地抓著白色床單,口中不住地呢喃。
媽媽的目光從女兒身上滑到兒子的臉上,她抬起眼瞼望向陳轍講述他車禍後昏迷的兩天內發生的各種事情。陳轍默默地聽著,視線聚焦於完全靜止的姐姐的發絲上,發絲在太陽光芒的籠罩中反射棕褐顏色,像一根繃緊的弓弦,隨時會斷。
“姐。”陳轍不顧喉嚨和氣管間痰液帶來的撕扯之痛輕喚一聲,他那還沒有恢複正常的視覺似乎捕捉到姐姐身體顫抖了一下。陳染沒有因為他的呼喚而靠近,反而向遠處挪動身體。
“姐,你沒事吧?”陳轍聲音嘶啞,呼吸道中的粘液如刀片般切碎他說出的每一個字,然後碎片紛紛刺進陳染的體內,她的身體再次顫抖了一下,接著顫抖得越來越劇烈。
“對不起。”
“姐,你怎麼了?”
陳染搖晃腦袋,發絲亂揚,攪亂原本敷在劉海上的整塊光斑,無數光點閃耀刺的陳轍眯起雙眼。陳染口中發出嗚咽,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胃裏衝向她的喉嚨,讓她拚盡所有力量擠出來的話語破碎成幹嘔。她想說話卻說不出來,痙攣著蜷縮在椅子裏,氣管像被針刺一樣的疼,止不住的咳嗽讓嘴裏有了血腥味。媽媽驚慌地繞到床的另一側為陳染拍打背部。
“對不起。”陳染努力地說,即使泣不成聲。眼淚從她的臉頰上不斷落下,似要把全身的力氣流光,她用雙臂撐在膝蓋上讓自己勉強維持坐姿,同時竭力讓自己與陳轍的身體保持距離。
姐姐不敢再握他的手。陳轍發現了這一點。
姐姐是因為我才會這麼痛苦嗎?
他想離姐姐更近一些,便收卷腹部,用肘部支撐身體坐起來。在他活動的刹那帶著疼痛信號的電流再次在神經中橫衝直撞。他想叫出聲來,一個念頭劃過讓他立刻咬緊後槽牙將哀嚎咽回肚子裏。在他疼的全身無法動彈時仍抽出一絲力氣斜睨姐姐,他期望姐姐沒有因為自己剛才的衝動行動而露出更悲傷、更自責的表情。但沒有人聽到他的祈禱。姐姐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條件反射的做出準備攙扶他的舉動,可在他疼的重新跌回床上時用比剛才更快的速度縮回了即將伸開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