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芸的話,讓卜固修顯然大出意料之外,更讓冷眼旁觀的賈政第一次正視起這個旁支的年輕子弟來。這蓼汀一詞雖然在古代詩文中算不上僻典,不過就一個沒有入過學的人來講,能分出蓼汀、花漵這樣的意思來,卻也足以令人驚奇了。
“諸公以為此論如何?”
賈政並沒有立即發表意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因為不擅此道,故意藏拙,還是胸有成竹,欲擒故縱。一邊的卜固修連忙搖頭搶道:
“不妥不妥,政老此次在園子裏多用寶二爺的文字,原是存著讓貴妃娘娘提點高興的意思,尤其這蓼汀花漵又是園內水景之初,鳳駕必幸之處,倘若不用寶二爺的原文,豈不違了當日的初衷?”
賈芸斜斜地瞥了這卜固修一眼,對這類強詞奪理的辯解顯是不屑一顧,隻是不明白這個家夥為什麼要這樣尋自己的短處,在前世自己的記憶中,完全想不起來何時曾得罪過他啊。
“卜兄這話可就差了,花漵二字豈非也是寶玉所擬,又何來違背之說。”
果然,卜固修邊上另一個門客當即抗聲反對,卜固修卻是毫不讓步,轉頭說道:
“詹兄博學,豈不聞陸放翁詩雲:‘蓼汀夜宿夢魂爽’,那山坡處本有薜蘿浮蕩,蓼汀兩字再切不過,倘真要說多餘,何不拿去花漵二字!”
後麵的賈政和門客聞言不僅莞爾,這卜固修也不知為何,似乎對這個遠親極不滿意,竟是鐵了心要阻梗,連這種潑皮無賴的說辭都使將出來。
“哼!”
對麵的賈芸終於也忍不住臉色一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卜家處處和自己作對,可是現在畢竟是自己在賈府的當家人麵前第一次亮相,能否給賈政留下深刻的印象,關係到日後混進大觀園的大計,此時此刻,自是絕不能丟了臉麵。
“這蓼草乃是無根飄零之物,自來襯托的都是蒼涼寥落之氣,這貴妃娘娘何等身份氣度,花漵二字畢竟還有繁華之意,用了蓼汀,豈不壞了天倫團聚,隆恩浩蕩之意。”
“你——,強詞奪理!你能讀過幾本書,知道幾句詩,就敢來咱們麵前議論好歹,你……,簡直放肆!”
卜固修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這個滔滔不絕的親戚,腦中全是當年自己卜家兩個兄弟去求賈玗夫婦幫忙被拒的情景。若是當年賈玗能替自己去榮寧兩府求個人情,自己又何至於滿腹才學卻隻能寄居在賈政門下當個清客,說不定,早已經飛黃騰達,守牧一方了。
“芸哥兒,那你再來看看這其他的匾額,可有不妥之處?”
賈政揮手阻止了卜固修的繼續辯解,反而饒有興致的指著其他的牌匾詢問起賈芸。
賈芸四下觀察,腦中再次回憶裏《紅樓夢》書裏的內容,按照書中的說法,賈元春一共改了三處,一是去了“蓼汀”二字,第二是將“紅香綠玉”改成了“怡紅快綠”,第三則是把“天仙寶境”改成了“省親別墅”。這第二處乃是因為她自己不喜歡綠玉之典,自己顯然不適合提早改動,那麼似乎隻有第三處了。
“稟上政老爺,小子覺得這天仙寶境一匾也略欠妥。”
“哦?!”
“你休得胡說!”
賈政還未開口,又是卜固修搶先咆哮,
“這天仙寶境乃是政老爺親自題撰,又是貴妃娘娘駐蹕之處,你安敢大放厥詞!壞了娘娘的興致,你可擔當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