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舒心與捏心
生活又恢複了平靜，李大雁把事情解決了。
按說李大雁是受害者，可她心裏卻也不是滋味。蘇州那邊的生意已經不做了。孫小浩的爸媽問，好好的生意為什麼不做了？李大雁沒好氣地說，忙不過來。孫小浩的媽媽又問，之前不是幹得好好的嗎？孫小浩忙解釋說，我來回跑太累，容易出事，小燕也不能過來幫忙了。孫小浩媽說，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她是不是嫌給的錢少了？我們再——話沒有說完，孫小浩不耐煩地打斷她說，你怎麼這麼囉嗦，不想做就不做了啊，你問那麼多幹嘛！孫小浩媽媽白了他一眼，用手指了一下孫小浩的頭說，你這強驢。
孫小浩又開始在超市裏忙碌，可李大雁發現他的話少了，不到萬不得已就不開口說話，連笑容也沒有了，一天到晚繃著臉。李大雁心想，你還有臉耍脾氣了。便由著他，自己也跟著生氣，把髒活重活累活都給他幹。孫小浩什麼也不說，什麼活都幹。李大雁見他辛苦，後來竟有些過意不去，好像自己虧欠了他一樣。
李大雁本以為過幾天就好了，可一個月過去了，孫小浩依然冷漠著。李大雁終於還是忍不住要打破這種僵局。然而，孫小浩並不買她的帳。李大雁試圖緩和局麵跟孫小浩聊聊天，可孫小浩不接她的話茬，除非點名道姓問他，否則他隻當不是跟他說話。晚上，孫小浩也不主動找李大雁行事了。李大雁主動起來，可孫小浩雖然不拒絕，但絕不主動，隻是敷衍幾下，這讓李大雁覺得自己很沒意思，隻得掃興結束。
李大雁睡又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孫小浩則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李大雁看了他一眼，心中非常惱火，幹脆坐了起來，用力推了一下孫小浩，大聲說，孫小浩，你到底想怎麼樣？孫小浩果然沒有睡著，充滿怨氣地說，我能怎麼樣！李大雁哭笑不得，你還有怨氣了！我都不說什麼了，你還擺臭臉給誰看！孫小浩說，那你到底想怎麼樣？什麼不都是你李大雁說了算嗎！李大雁更火了，我做錯了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委屈？孫小浩淡淡地說，我委屈什麼了？李大雁氣得隻想給他一腳，但此刻她忍住了，隻是甩下一句話，不委屈就不要甩臉色給我看，我又不欠你的。不想孫小浩又回了一句，你是不欠我的，你欠小燕的。李大雁一聽，心中一顫，頓時說不出話來，嗓子噎住了一樣。過了一會兒，李大雁抓起枕頭就砸在孫小浩頭上，吼出一個字，滾——孫小浩也不動怒，拿起枕頭徑直去了另一個房間，門被哐當一聲關上。
李大雁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任憑眼淚在眼窩泛濫，盈蓄滿了，又從眼角汩汩溢出。一想到李小燕肚子裏的孩子是因為自己而打掉的，李大雁就強烈地內疚起來。李小燕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她肚子裏的孩子將來也是要叫自己大姨的，可惜這個孩子是孫小浩的。李大雁有些後悔了，或許她不該讓何蓉帶著李小燕去墮胎，更不該讓李小燕一個人又去蘇州打工。可她能怎麼辦，難道讓李小燕把孩子生下來嗎？那這個孩子以後怎麼見人，李小燕怎麼見人，孫小浩怎麼見人，她自己又怎麼見人……
原諒一次錯誤容易，容忍長時間的冷漠很難。李大雁發現自己的脾氣越來越差了，原因卻是孫小浩。自從那夜，孫小浩就一直跟李大雁分房而睡。孫小浩的爸媽終於察覺到他們之間的嫌隙，忍不住要問一問。孫小浩一句話就把他們嗆回去。他們又去問李大雁，李大雁也是心煩氣躁，卻不好搶白什麼，隻能撿無關痛癢的說，接著又得忍受他們的開導。孫小浩媽媽的嘴很碎，於是，左鄰右舍都知道孫小浩和李大雁在生悶氣，許多人又來勸慰李大雁。李大雁懶得應付，隻好去娘家待幾天。
何蓉也知道了李大雁的事，不過見了李大雁她隻字不提。李大雁心裏終於感到一絲暖意，心想，還是老娘最了解自己。在何蓉麵前，李大雁心裏的苦可以傾吐了，她可以抱怨孫小浩臭脾氣，抱怨孫小浩老娘嘴碎，抱怨左鄰右舍來勸慰她實際上是打探隱私偷偷看笑話。何蓉聽了，也不評論他人，也不安慰李大雁，隻是說，小燕一個人在外麵怪可憐的，你也知道她跟沒長大一樣，要人看護著。李大雁一聽，心裏涼了一截。
李大雁在何蓉家也待不下去了，每次看到李小燕空空的房間，想到何蓉的那句話，李大雁就心疼起來。她隻好收拾東西逃回自己家。
在沒發生這件事之前，李大雁一直覺得孫小浩就是一個沒脾氣的“氣管炎”，可這個“氣管炎”一遇到事竟有如此大的脾氣，這是李大雁始料不及的。一向精明能幹的李大雁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孫小浩的話越來越少，連問他的話他也能不回答就不回答。他開始跟人出去喝酒，有時候還夜不歸宿，甚至連超市的活也交給他爸媽做，自己能懶則懶，懶不掉就應付一下。李大雁見他這樣，也認真地生起氣來，幹脆跟他慪氣到底，對他不管不問。誰知孫小浩變本加厲，甚至連續出去許多天都不回家。孫小浩老娘又問李大雁怎麼回事。這下李大雁爆發了，嚷道，怎麼回事？我怎麼回事？你不看你兒子是什麼東西！孫小浩老娘被嚇了一跳，嘴巴哆嗦了幾下。孫小浩老爸一邊說叫你多管閑事，一邊把她拉走了。
李大雁再次嚐到了失敗的滋味，這些年堆砌起來的自尊心讓她非常尷尬，麵對他人，她害怕別人知道她的窘迫，麵對自己，她又無法接受自己的現狀。生活真是沒意思。生意做得再好又能怎麼樣，別人的羨慕又能怎麼樣。況且，周圍的人那眼神那語氣明明是在看笑話，簡直令人煩躁不已。
就在李大雁絕望之際，孫小浩卻回心轉意了。他許久不歸家之後，終於回來了，見了李大雁就問，家裏怎麼樣？李大雁心潮澎湃，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孫小浩也不等她回答，塞給她一個紙盒說，給你買的，試試看。李大雁打開一看，是一雙精美的鞋子。李大雁眼淚快要崩出來了，嗓子眼也被卡住了一樣，她連忙背過臉說，我去一下房間。
到了房間，李大雁擦幹了偷偷流下來的熱淚，心中冒出一萬個為什麼。但她懂得了張弛有度，一句話也沒有問，就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很長時間以後，李大雁或許覺得今日的溫暖和忍讓是那麼可笑，她應該把鞋子直接砸在孫小浩頭上。但現在，她心中能裝的隻有激動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