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彩雲偶
沈衝自然不能睡。他倒不是擔心自己睡著後回到混沌界而遺留下肉身,與幽螢相處雖然日短,但其真心可見,而且又非同類,自是不用太過小心,隻是身處異地,也不知會有什麼未知的危險潛伏在左右,沈衝自忖還是不敢大意。
向灰燼中重新添了一把七黃草,不久就嫋嫋幾縷青煙升起。這種七黃草的煙霧不僅能驅逐蛇蟲,還能清除異味。他和幽螢能在騷臭氣十足的火狼洞裏有吃有喝有睡,完全得益於這種草的香氣。
洞裏被簡單打掃了一下,看著還算幹淨,七黃草的香氣彌漫之下,完全可以張大嘴盡可能地呼吸而嗅不到一點兒臭氣,洞口垂下的一輪明月靜靜無聲,近處隻聞草絲樹下小蟲呢喃,倒是遠處傳來各種大獸的咆哮和吼叫,
但在沈衝看來,這樣的夜晚是最靜謐迷人的。
他忽然坐起身來,雙手抱著膝蓋,一時沉浸在外麵的夜色之中。
一陣微風吹過,他身邊的火堆忽然騰地燃起幾朵火苗,引燃了七黃草,瞬間將他的側臉照亮。明暗之中,他的五官就象刀削斧刻般充滿了立體感,散落的頭發垂在額頭,並沒有顯得他落寞不堪,相反卻有一種大男孩特有的沉鬱之氣。
不知何時,幽螢忽然睜開了雙眼,它靜靜地看著沈衝的側影,不發一言,似是不忍破壞這一份獨有的安寧與美好。
“他在想什麼?”幽螢暗自想著:“是在想自己的遭遇還是在想自己的際遇?好象都不是,因為他的表情自始自終都沒有改變過,包括他的眼神,難道他什麼都沒有想,隻是累了而已……”
幽螢忽然有些同情眼前這個少年了,或者說是感激。它覺得沈衝實在對自己不錯,明明自己很累,卻寧肯支撐著,雖然並不是完全為了它,但幽螢心裏還是很滿足,本想開口勸慰他早點休息,卻又忍住。
而此時的沈衝卻依舊沉浸在遐想中,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花無痕和花間無淚。
自從自己被韋氏七兄弟劫持以後,便再也沒有見到過這對兄妹,也不知他們近況如何,但他相信這對兄妹一定會為自己的失蹤而著急的,隻可惜自己卻不能回城中向他們報一下平安,而事實上自己真的平安了嗎?沈衝並不這麼認為,他隻認為自己隻是在逃亡的路上,而路漫漫其修遠,好象並沒有盡頭
但沈衝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多久,當然了,想起花間無淚自然讓他的心情好受了不少。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花間無淚時,她的優雅與清新已深深印入自己的腦海。他此刻甚至在想,假如有一天真的地老天荒了,自己恐怕也忘不了她吧?!
不過,這並不容得他多想,一陣很深的倦意忽然傳來,幾乎讓他無法掙紮,他雖然努力地想振作一下精神,但是腦後兩股淡淡的輕風已拂上了他的玉枕穴,於是,他就很快睡過去了。
當幽螢還在為自己的伎倆感到十分滿意的時候,卻冷不丁睜大了眼睛,嘴裏也隨之驚呼了一聲,然後身子一彈,人已在洞中深處。又隔了好久,才慢慢在石壁旁露出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一絲不掛的沈衝又看了一會,才喃喃道:“這就是男人嗎?真的不可思議……”
沈衝也感到不可思議。
這是他進入混沌界後遇到的第一場雨,好大的雨。
雨當然是在竹翠居下的,他過了濁清橋就看到天陰似墨,等來到竹翠居廊前,大雨已如注。
初時沈衝以為是師娘葉文或是葉貞回來了,但當他滿懷欣喜地推開竹門一看,才發現又是空歡喜一場。
一別月餘,竹翠居中依舊纖塵不染,所有物品擺放都是離開時的模樣,包括他的珠花與不落果,心法與書籍。
當沈衝終於收回視線,透過窗子望向雨中的時候,不禁怔住。
一個身穿五彩霞衣的女孩子正手持油紙傘,一邊揮舞著荷藕般的手臂,一邊指揮著兩個披著蓑衣的家夥在幹活,這兩個家夥偶爾轉頭望過來,不禁讓沈衝有些淚濕眼眶,因為這兩個家夥不是別人,正是白雲偶和黑雲偶。
當初這兩個人偶拜沈衝所賜,又重回天上,原本以為天各一方,再無見麵之時,現在突然相見,不由百感交集,也不管它大雨淋身,當下跑到近前,大聲喊道:“白雲兄,黑雲兄,別來無恙否?!”
三人聽到喊聲,齊齊轉過身來,那身著五彩霞衣的少女盡管長的異常美麗,但卻麵無表情,一雙大眼睛裏波瀾不驚,就好象什麼也沒有看到一般。倒是白雲偶和黑雲偶而現喜色,黑雲偶當先說道:“原來從天而降的不光是雨,還有你這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