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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在社區裏算不上角色,就算他天天在棋牌室裏打麻將看小牌,天天和棋牌室的女人打牙捺嘴,也沒人把他當個人物。但是,自從他和牌友陸小露有了一腿之後,他的名氣立即就響亮了。倒不是陸小露有多麼漂亮,是因為像王天這樣的人,要貌沒貌,要錢沒錢,要才沒才,要權沒權,居然有女人喜歡,真是怪了。王天因此受到許多人的矚目。

王天要是走在社區的街道上,會有人指指點點,誇張地說,瞧,王天。

旁邊的人驚詫道,他就是王天啊,小露找的就是他啊?

跟著有人說,瞎眼了!

王天要是在棋牌室看小牌,有人從外邊進來,大聲嚷道,王天,狗日的,小露呢?

其實,小露也在裏邊打牌,她有時候聽到了,不吭聲,聽聽說話人的狗嘴裏會吐出什麼牙,有時候呢,小露在裏邊答一句,我在這哩。

說話人便不再開王天和小露的玩笑,而是說,噢,我還以為你沒來哩,手氣咋樣啊小露?

小露不想理會這些人,她之所以攔頭把話接過來,是怕對方亂開他們的玩笑。小露知道她要是不在,他們不知道會說什麼了,他們別的事做不來,一張爛嘴卻是什麼話都會說。

不過,也有例外的,也有明目張膽地拿王天和小露開玩笑,那大多是親近一些的牌友,比如黃皮,比如瘸三子,比如張翠、段麗、紅美她們。

三月末的一天,正下著桃花雨,王天早早就往棋牌室來了。

棋牌室裏,隻有陳管理在抹桌子。陳管理五十歲左右,是個寡婦,沒有職業,社區為了照顧她生活,便安排她在棋牌室負責管理,兼打掃衛生、收會員費等,工作還算盡責。因為來看小牌打麻將的人大都在三十來歲,叫她大姐不合適,畢竟懸殊了十多歲;叫她阿姨也不合適,十多歲還夠不上長一輩,不知誰領頭,叫她陳管理,這一叫也還順口,就叫開來了。陳管理對棋牌室的會員人人都沒有一副好臉色,就像“管理”這兩個字一樣,缺少情感色彩。陳管理對別人沒有好臉色,也不至於做出壞臉色。不過,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陸小露,另一個就是王天了。她最看不慣王天的嘴臉,王天看不出來有多大本事,灰臉,長鼻子,塌屁股,公鴨嗓子,除了個頭高一點,說不上來有什麼特色,可王天偏偏會打小牌,老是贏錢。這也倒罷了,王天又偏偏有女人緣,竟然搭上了陸小露。陳管理不知哪根筋出了差錯,看不得人家打情罵俏,不僅是討厭王天,甚至還憎恨他了。有時候,王天正在看牌,陳管理躲在一邊,在心裏惡毒地詛咒他,希望他輸個底朝天,可往往都是事與願違,往往都是王天大獲全勝,滿載而歸。對於陸小露,陳管理的懷恨一般不表露在臉上,她看出來,陸小露尖眼梢,尖嘴角,尖下巴,連屁股都是尖的,牙齒白森森閃亮亮,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她怕惹了陸小露,讓陸小露反戈一擊,下不來台,便經常把陸小露放在牙齒底下咬,像小時候嚼炒豆一樣,恨不得把陸小露給咬碎了。

這天,抹桌子的陳管理心裏不痛快,是因為在上班的路上,被一個大媽拉住了說話,說著說著,對方就誇起了陳管理皮膚好,會保養,陳管理正高興著,對方竟然打了一個不恰當的比喻,說她就像陸小露一樣漂亮。陳管理臉色當即就不好看,當即就和對方告辭,走到棋牌室裏還帶著氣,抹桌子的動作幅度很大,手上也多餘地用著力,聽到推門聲,一抬眼,看到進門的正是王天,心裏突然添堵,嘟囔道,晦氣,呸呸呸!

王天把濕淋淋的傘收了,跟陳管理說,還沒人來呀?

陳管理揮著手裏的抹布,說,哎哎哎,咋回事啊你?傘往哪裏放啊?你看看地上,我拖得幹幹淨淨的,又叫你滴上水了。

王天說,我沒看見……

什麼話說的,長眼睛不是用的呀?眼睛叫褲襠遮住了呀?把腳也擦幹淨了。

王天不想跟陳管理計較,知道她一個寡婦,又是更年期,脾氣很怪。王天便把傘放好,又把腳底的水氣在踏布上擦幹淨了,這才到牌桌邊坐下。王天坐的地方,是他昨天坐的老窩子。昨天,王天坐在這裏贏了一百多塊錢,覺得老窩子還會給他帶來好運氣。

王天剛坐下來,黃皮就來了。黃皮手裏端一隻杯子,杯子裏一定是上等的好茶。現在正是新茶上市的時候,黃皮的嶽父家在雲台山上種茶,每年都有好茶喝。王天便起身到牆邊的桌子上找自己的杯子。王天一邊找杯子,一邊說,黃皮又喝好茶啦,勻兩口給我嚐嚐。

可王天沒有找到自己的杯子,就問陳管理,我杯子呢?

我又沒收你看杯子的錢,找我要什麼杯子?我不知道!

我昨天就放在這裏的。

那你就問那裏要啊,跟我說什麼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