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桃封輕聲說了句,朝桃嶺輕輕頷首。他算得上是這些少年人的頭兒,很多時候他的話比桃嶺更好使。
桃嶺也朝他點了點頭,環視了一圈,皺起眉頭說道,“都給我滾回寨子裏去,我數十個數,誰還在寨門外麵,今天就不用進去了。”
話音落下,片刻間整支隊伍便化整為零,剛剛還沸反盈天的大門口瞬間冷清了下來。就算是桃魯,也隻是最後狠狠地瞪了桃將一眼,乖乖進了寨子。
等妖怪們都走完了,桃嶺也鬆開胳膊,看著依舊是一臉淡漠的桃將,原本想了一堆的話一下子都不知道怎麼開口。撓了撓後腦勺的猴毛,終於不耐煩揮了揮手,“行了,你也滾回去吧。”
沒有言語,桃將掉頭就走。
看著那個微弓的背影,桃嶺狠狠地皺起了眉頭。
一走進寨子,那股常年都在的排斥感立刻又圍了上來。照理說感覺這種東西虛幻無形,但桃將偏偏就好像能“看得見”一樣。
那些排斥感就像是一枚枚的又細又長的針,長在寨子裏的其他妖怪身上,隻要他一經過,針尖就立刻轉向他的方向,警告著不要太過靠近。
他也確實沒那個興趣靠近過去。
如果不是因為這座孤島的周圍全都是陷之即死的沼澤地,他早就找機會離開這個寨子了。但奈何這個機會遲遲不現身,他也隻能跟著那群蠢材一起玩戰爭遊戲。
沒錯,就是遊戲。
雖然爭奪地盤這樣的理由聽著血腥氣十足,可來來回回打了不知道幾場仗,竟然連妖怪都沒死過幾個。兩方就像是過家家一樣你喊來我喊去,氣勢十足地做足花架子,然後各自推搡幾把皆大歡喜。簡直是在拍滑稽戲,虧那些傻子還能夠樂在其中。
“沒有血,沒人死,那叫屁個打仗。”
他又想起自家那個老酒鬼過去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忍不住撇了撇嘴。
穿過寨子中央的祭壇跟放火堆的空地,繞過鐵匠鋪跟小菜場,就到了他住的那片林子。
這是片蛇紋樹的林子,這種樹剛種下的時候枝幹軟得像是泥塊,但等長到一定年歲後就會慢慢生出蛇紋,之後就會產生脫胎換骨的變化。紋路越多木質就越硬,百歲的蛇紋木幾乎就跟金鐵沒什麼兩樣,敲起來還會有“梆梆”的悶響聲。
泥猴族的屋子就搭在這些蛇紋樹上麵,像是一個個大堅果一樣,夜裏點起燈又像是掛在樹上的糙月亮。
桃將的屋子是在最角落的一棵樹上,整棵樹上就他的一間房子,反正這林子夠大,蛇紋樹也夠多,沒人願意跟他當鄰居。
樹下麵是個小泥潭,昨天才剛下過雨,裏麵的泥漿還算軟乎。桃將也沒那麼考究,把褲子一脫就跳了進去。幹巴巴的猴毛感覺一下子就舒展了開來,一天積攢的疲勞也漸漸地散去。
泥猴族的毛發很特殊,隻要碰到水就會變得非常的柔軟,但皮膚卻又異常的脆弱,毛發如果太過柔軟就沒辦法保護下麵的皮膚。為了防止皮膚在平時不會受傷,泥猴族的先祖們就想出了用泥水洗澡的辦法,隻要就毛發上裹上一層泥漿,問題就迎刃而解。久而久之傳下來,泥猴族的這個稱呼也就這樣成型了。
在泥潭裏泡了好一會兒,感覺筋骨肌肉都軟透了,桃將才爬出來抖了抖身子,讓猴毛幹得快一些。
他確實很瘦,胸前的肋骨清晰可見,腰肢也細得“盈盈可握”,第一眼看到他的妖怪幾乎個個都覺得他受了饑餓的虐待。
這樣的體質,放在一個立誌成為戰士的少年身上,其實是滿殘酷的。
呼了口氣,隻消片刻身子差不多就已經幹了,桃將穿上寬鬆的麻布褲子,轉身就打算上樹。
但手剛擱上蛇紋樹那粗糙的表皮,他突然聽到耳朵裏麵傳出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在腦袋裏搖了下鈴鐺。
他立刻警惕地回頭,微眯的雙目四下掃視,他確定剛才那聲響不是錯覺,他要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如果此時有熟識他的人在,看到他又露出這幅姿態,一定又會鄙夷地叫上一句“瘋狗”。
不過他大可不必這麼緊張,因為那聲輕響的罪魁禍首根本沒打算隱藏自己。
桃將驚訝地皺眉頭,臉上的肌肉一下子都不知道該怎麼排列。
他看到了一個人類,一個笑眯眯看著他的人類!
一個既不是泥猴族,也不是長牙豬族,甚至不是妖族的生物!
在這大沼澤的中央,與世隔絕的禁地,他竟然看到了一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