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足狸貓無影手
贛州,一個美麗如畫的城市。贛南蒼翠的群山到這裏變成了起伏不平的丘陵,章、貢二水在此相融,形成浩浩蕩蕩的贛江直貫江西全境。
毛澤東說到這裏時,曾經稱道:贛水蒼茫,閩山碧。一個“蒼茫”,一個“碧”,寫出了這裏的山川之錦繡。進入現代,這裏是全國著名的衛生城,潔淨整齊的市容使贛州如一個美麗的少女般佇立於贛江之側。
入夜,華燈齊放,珍珠般的贛江之夜美不勝收。江濱一側,人們建了一座旋轉餐廳。那座餐廳處於21層大廈之巔,緩緩轉動中人們的視野裏全是這珍珠的閃光。也許,酒不醉,人也會陶醉在這美麗的城市夜色中。
夜晚8時,餐廳裏的歌舞表演開始了。電子琴激蕩神經,架子鼓驚心動魄,銅鑼一敲震耳欲聾。一個妙齡女郎踩著節奏感極強的舞步,踏上餐廳中間半圓形的演歌台。聚光燈下,她長發如瀑布般垂下裸露的雙肩,超短的迷你裙下兩條修長光潔的大腿伸在兩隻棗紅色的皮靴裏。這時,她一條腿直,一條腿彎,一隻手掐腰,一隻手晃向餐廳的客人,大聲喊道:“各位先生、女士們,大家晚上好!”
如此同時,頂棚的五彩燈開始轉動。餐廳裏立刻充塞光怪陸離的燈火,心旌飄搖的打擊樂器,裸露極點的時髦女郎,還有食客們的口哨和尖叫以及奇怪的掌聲。
旋轉餐廳在都市的夜空轉出一片喧鬧。
靠窗第六排,坐著一個青年男子。他穿著一件紅色圓領T恤,留著一個時髦的中分。劍眉銳目,額角上有幾個不易分辨的青春豆。他慢慢地呷著一杯橙色的啤酒,麵前擺放的兩個冷拚他一動不動,餐廳內的喧鬧他充耳不聞。裸露那麼充分的女郎,他看也不看,兩隻眼睛盯著窗外,好像在欣賞著贛江上珍珠般的燈火。其實,他是在等人,等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半個小時以後,歌舞表演變成了時裝模特秀。所謂時裝模特,沒有時裝。僅有的時裝是可憐的三點式泳裝。當然泳裝也是時裝,甚至是超前的時裝。但模特卻不是正規的模特,全是野模,野模也是模特,無非層次差一些而已。差了一個層次的野模加超前的時裝,這出現在餐廳裏的時裝模特秀也是別有風味。
不管多麼有風味,青年男子仍然呷著啤酒,看著窗外,桌上的冷拚動也不動。
終於,一個人來到他的眼前。那人也留著一個中分,穿著一件和他一模一樣的紅色T恤。隻不過,就如都是一樣的人,長相卻千差萬別一樣,他長的是刀條臉,八字眉。
隻見他走近那個青年,附耳私語一陣。那青年神色一變,啤酒一推站起身來。八字眉立刻回頭召喚服務生:“買單!”
青年人的桌上放著一個“七匹狼”手包,青年將手包交給八字眉。八字眉對著跑過來的服務生拉開手包,裏麵鼓鼓的全是鈔票。他拿出其中的兩張交給服務生,服務生說:“先生稍等,給您找錢。”
那青年手一揮說:“找什麼找?剩下的是你的小費。”
服務生急忙哈腰回答:“謝謝,謝謝先生!”
等他直起身來,餐廳裏已經沒有了青年和八字眉的蹤影。
旋轉餐廳成了他們身後的燈火,喧鬧也成了他們身後的喧鬧,夜晚重新給了他們平靜。這時,再也不用交頭接耳,八字眉大聲說道:“堯哥,我們現在就去嗎?”
堯永建伸手攔住一輛“的士”,一邊拉開車門一邊說:“不能等,必須馬上去。”
二人踏上出租車,堯永建一揮手,出租車一陣風般馳出了珍珠般閃光的贛州。
車上,堯永建還是一語不發,腰板筆直兩眼含霜酷勁十足。身邊的八字眉叫衛冰,人稱“衛七”,跟上他已經兩年了。
不久,出租車在郊區的一片住宅麵前停了下來。堯永建頭一擺,衛七從那個手包裏又拽出兩張鈔票。衝控台上一扔,二人頭也不回地走進那片住宅區。
他們走進一條深巷,七扭八拐中衛七在前推開了一扇大門。夜深人靜,大門開啟的聲音“吱吱嘎嘎”撕裂著漆黑的夜。院子裏一幢小房,大概是聽到門響,小房子裏走出一人。那人腰微彎,背微駝,頭上貼著一塊紗布。盡管是夜晚,那雪白的紗布仍然非常地惹人眼目。堯永建上前一步,抓住那人,並抬手摸著惹眼的紗布問道:“魏伯,告訴我,他們在哪兒?”
竟然是魏伯!
原來,大白天魏伯撿到了一根項鏈。黃澄澄的金鏈子躺在馬路上,魏伯無非是一哈腰就將那條鏈子撿到了手中。開始,魏伯還有些不相信,他用舌頭舔了舔,果然是甜的。都說金子是甜的,魏伯今天是第一次嚐到。在南昌的工地上幹了八年,八年他也沒攢出一條金項鏈。倒是後來遇上了“小魚”,小魚沒忘了他在工地上對待他的好處,經常地要資助他。最近,還要帶上他,要照料他的下半生。
魏伯的心情非常愉快,堯永建照顧他,命運也在照顧他,大白天撿到了金子。魏伯正要將那根項鏈揣起來,後麵一個大巴掌拍到了他的肩上。猛然回頭,魏伯嚇了一跳,背後這個人如此猙獰?大光頭,大墨鏡,刺青的肩胛處是迎風飛舞的一件真絲襯衫。他一手放在魏伯的肩上,一隻手掐腰,嘴角處還插著一根香煙。
“老爺子,發財了?”
魏伯心頭一抖,畢竟是他人之財,雖然是撿的心中也是發空。光頭一問,自己也感到底氣不足。因此,他囁嚅著說:“沒……沒發什麼財。”
“知道嗎,我早就看到這根鏈子了。我沒撿,我是在等他的主人,你憑什麼把它揣起來?”光頭理直氣壯,讓魏伯愉快的心情立刻煙消雲散。
魏伯張口結舌,一時間正無言以對。後麵又走過一人,那人眉清目秀,一件白色半袖衫,一雙網狀皮涼鞋。他上前就叫了一聲:“大爺!”
聽到如此和藹的聲音,看到如此善良的麵容,魏伯尷尬的心情稍感緩解。那人一番話說的入情入理:“大哥,我看這個鏈子是沒人來找了。既然你和大爺都見到了,又沒有別人,我看你們就平分了吧!鏈子不能拆,作個價誰要誰拿一半錢不就完了嗎?”
光頭第一個讚成,他說:“這條鏈子怎麼也值三千元,我也不多要,你給我一千我就走人。”
兩個人的外貌不同,兩個人的態度不同,但他們卻像一對發音雖然不同,但卻能按著樂譜很好協奏的樂器一樣,彈出一個共同的曲調。這曲子的核心內容就是一個,讓魏伯拿錢,而且是賺了便宜的拿錢。魏伯也在算:這條鏈子最少也值四千元,給小子一千還賺好幾千。於是,魏伯心中也在那兩隻樂器的協奏下產生了共鳴。
魏伯掏出了一千元,兩個小子興高采烈,相擁而去。可魏伯畢竟是魏伯,消逝的歲月不僅讓他兩鬢染霜,也讓他儲備了爐火純青的人生經驗。兩個小子輕視了這個老頭,他們的親昵立刻讓魏伯懷疑道,兩個人緣自一路。他搶前一步抓住光頭喝道:“我不買了!”
哪曾想,流氓豈是常人心態?那光頭回手就是一拳。年輕人的拳頭很重,魏伯受此一擊頭被打破,人被打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