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培堅
兒時,有一棵上百年的大榕樹,挺立在我家老屋的旁邊。記得幼年時,父親常說:“我們家的風水隨著榕樹轉。”這棵大榕樹,成了我童年生活中的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承載著我的快樂、我的憂愁、我的寂寞,甚至我的無奈。
這棵大榕樹長在河邊,已經有上百年的曆史了。它枝幹遒勁,枝葉茂盛,幾乎整個河麵都被它的樹蔭所蒙蔽。一到夏天,在炎炎烈日之下,我就常常一個人坐上自家的那條小船,把小船劃到榕樹下,然後靜靜地躺上小船上,仰頭看著茂密的榕樹,聽著知了聲嘶力竭的叫喚,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想。
童年,由於家裏人口眾多,自然糧食不夠吃,沒有辦法,隻能自己想辦法去找食物充饑了。秋收過後,那些淩亂的番薯地成了我們這些饑餓孩子的樂園。我們一群孩子,常常抽吸著鼻涕,拿著尖利的榕樹枝,到地裏翻找那些被大人遺棄的小番薯或者番薯碎片,以此作為我們充饑的對象。當地上的番薯地已經被我們翻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們的目光就瞄上了榕樹。
這時的榕樹,已經結籽成熟了。榕樹的籽,小小的,圓圓的,向魚眼一樣大小,先是青,接著紅,最後完全變黑。這時,黑魚眼似的榕樹籽味道甜,而且還有不少的甜汁。恰是我們這群孩子的最愛,可那些榕樹籽卻也是那些螞蟻的最愛。為此,我們先是摘下一串黑籽,看它們是否有裂口,如果沒有,那這一串基本可以吃了。如果有裂口,那這一串就可能被螞蟻啃過了,而且這些螞蟻還繼續呆在榕樹籽裏麵吸食,就不能吃這串籽兒了。可我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以為是一串完好的榕樹籽,當被我們迫不及待地送進了嘴裏時,隻聽“呀”的一聲,我們的舌頭就感覺到了一股澀澀麻麻的味道,那肯定是咬到螞蟻了,隻好大口大口地吐口水,大罵晦氣。
吃得差不多了,我們就趴在高大的枝幹上,看著榕樹枝條上那幾個鳥巢,其中,有一個是大花喜鵲搭的窩。大花喜鵲的窩搭在最高最險要的枝頭,每天“喳喳”叫個不停。有一次,大哥壯著膽子,把兩隻腿夾在枝幹上,然後把兩隻手按在枝幹上,一按一滑著,爬到了喜鵲的窩那裏,把幾隻喜鵲蛋給掏了下來。當他興高采烈地蛋給父親看時,父親卻勃然大怒:“喜鵲是我們的家的報喜鳥,可以給我們帶來好運,你怎麼敢掏它的蛋,趕快給我送回去!”大哥隻好悻悻地再次爬上大榕樹,小心翼翼地把蛋給送了回去。
轉眼,我們兄弟幾個都長大成人了,而那棵大榕樹在風雨的摧殘下,它的底部也漸漸地腐朽了,終於有一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台風把這棵大榕樹給吹倒了。榕樹倒的方向,正是陪伴了它上百年的河流。看著倒斃在水裏的大榕樹,父親不由地老淚縱橫,手扶著大榕樹,像是在撫摸著自己的老朋友,嘴裏不停地自言自語……
如今,榕樹已逝,空留記憶。每次來到老屋的旁邊,站在曾經挺立著那棵大榕樹的位置,我總是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