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風無瑕再也不敢輕視沈西。他深吸一口氣,衝張文峻叫冤,“大人明鑒,將涉案人暫扣於衙門,便於官府問話,這是《建隆重詳定刑統》之規定,在下怎麼就居心叵測了?”
“夠了!”張文峻重重拍下驚堂木,看一眼沈西,又把目光移至一旁的戶長、裏正身上,再看一眼沈西。
沈西會意,眼角不禁露出喜色。朝廷素有“保人製度”,但是沒有張文峻的支持,保長必定不願意違逆風無瑕的意願,替王鐵牛做擔保,所以先前她壓根不敢提。如今張文峻既然有此暗示,就代表他也支持釋放王鐵牛。她衝張文峻笑了笑。
張文峻若無其事,目光落在風無瑕身上,平靜地指出:“你既然代表眉娘,確實應該把捉拿真凶作為首要訴求。”
“大人,在下迫切希望真凶伏法,在下比任何人都迫切!”風無瑕情緒激昂,言辭懇切,“大人!”他撩起衣襟,“撲通”一聲跪下了,雙手抱拳對著張文峻說,“王氏體弱,小翠尚在月子中,大人體恤她們,想放她們回家,在下沒有異議,但是王鐵牛必須暫扣於衙門……”
“大人!”沈西跟著也跪下了,“王鐵牛明明是受害人,如何能讓他蒙受不白之冤之後,又身陷囹圄?”
“大人!”風無瑕跪著上前幾步,“王鐵牛不過是暫時留在衙門,何來身陷囹圄之說?”
沈西針鋒相對:“風師兄所言‘暫時留在衙門’,難道是在衙門做客?大人!”她模仿風無瑕,跪著上前兩步,“據我所知,凡遇案件,並非所有人都必須留在衙門等候問話,大人可酌情處理,否則衙門早就人滿為患了。”
張文峻再次拍下驚堂木。沈西反應很快,可她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說話、舉止處處模仿風無瑕,實在難看極了。他沉聲說:“王大成之死,本官一定會查明真相。沈氏,本官問你,你為何堅持,王鐵牛不能暫時留在衙門?難不成,你擔心本官刑訊逼供,屈打成招不成?”
“大人明鑒,在下絕沒有這個意思。”沈西叩首,“在下隻知道,國以農為本。每年的春耕開犁時節,皇上親自上西山的皇家籍田種地,正體現我大宋朝鼓勵農桑的國策。對鄉民而言,一年之計在於春,春耕是一年收成的基石……”
“大人,沈三少顧左右而言他。”風無瑕情急之下,忘了稱呼沈西“沈姑娘”。
張文峻看他一眼,示意沈西繼續。
沈西正色說:“王鐵牛家經曆父死兄亡,背負沉重的欠債。如今,他家僅靠他一個勞動力,養活他眼瞎的母親,嗷嗷待哺的孩子。開春以來,他白天進城賣甘蔗,夜晚下地幹活,一天都不敢懈怠。他日夜辛勞,隻為了一家人能夠活下去,僅僅為了‘活下去’三個字!今日,如果大人將他收押,誰去賣甘蔗,誰去耕地?人人皆知,錯過春耕就等於錯過播種,錯過秋收。少了這一年的收成,讓他們一家四口如何活下去?”
自從跨進公堂的第一刻,王鐵牛一直戰戰兢兢跪在地上,不敢出聲。此刻,他再也無法按捺情緒,“嗚嗚嗚”哭了起來。衙差們也不禁動容。
張文峻又問風無瑕:“風先生,你堅持將王鐵牛拘禁於衙門,有何理由?”
“大人,王鐵牛一家再可憐,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風無瑕雙手抱拳,對著半空比劃了一下,“皇上頒布律令,凡我大宋朝的子民,不管是達官貴胄,亦或是平民百姓,皆須遵守。縣衙斷案,為求公平與真相,不應該夾帶個人情緒。沈姑娘同情王鐵牛,但眉娘呢?她家宅被毀,丈夫被殺,自己也瘋了,難道她就不可憐嗎?沈姑娘口口聲聲,王鐵牛也是受害人,但是在真相大白之前,誰又能說,他一定是無辜的?若是大人放他回家,一旦發生什麼意外,誰來承擔責任,誰又能還眉娘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