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峻意味深長地歎息:“沈主簿應當知道,世上的事不可能盡如人意。很多事不是你們想怎麼樣,就能如願的。”
沈默抬起頭,朝張文峻看去。張文峻不慌不忙,同樣看著他。一時間,他們之間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繩子,而他們正在進行一場意誌力的拔河。
沈西看看沈默,又瞧瞧張文峻。她恍惚覺得,爹爹變得很陌生,他不再是那個喜歡碎碎念的懦弱主簿,或許他從來不是。至於張文峻,他的話莫名其妙,可她為什麼覺得,他在威脅自己的父親?
“罷了!”沈默突然笑了笑,彎腰抓住覆蓋屍體的白布,用力一扯。
隨著潔白的布匹在空中飛舞,一具腫脹的女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沈西臉色煞白,傻呆呆地看著擔架上的女人。就在昨日,眉娘活生生坐在她麵前,哼唱著北方的小曲。不過短短十二個時辰,她變成了醜陋的屍體,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如果不是她的身高、衣飾完全沒變,她幾乎認不出她。她的胃中一陣翻騰,腦子嗡嗡直響。
不對!沈西忍著反胃朝屍體看去。眉娘在丁家的時候,明明抹了胭脂,這會兒為什麼全都不見了?紫蘇不是說,上好的胭脂水粉不怕水,哪怕淋了雨也不會變成大花臉嗎?
一旁,沈默半跪在地上檢查屍體。許久,他沉聲說:“此女確實是淹死的,以湖水的溫度推斷,她大約死了十二個時辰。不過——”他站起身,衝鄒叔言說,“昨日,很多人親眼看到,眉娘離開丁家之後,鑽入了樹林,但是此女身上的衣服完好無損,沒有半點破損。鄒先生難道不覺得,此事很奇怪嗎?”
鄒叔言和沈達允同時上前檢查死者的衣服,張文峻同樣朝屍體看去,若有所思。隻有沈西一個人盯著沈默,不禁問自己,她的爹爹會驗屍?
短暫的靜默中,衙差匆匆而來,向張文峻回稟:“大人,煙雨閣的林婉兒姑娘來了。昨夜,是她的花船發現了屍體,也是煙雨閣的船工撈起了屍體。船工以及今早上衙門報官的龜公都在耳房候著,等待大人問話。”
張文峻朝鄒叔言看去。鄒叔言趕忙解釋,他認為林婉兒等人與案件無關,所以他們隻是從撈屍現場帶回了船工和龜公,接受衙門問話。
張文峻不置可否,吩咐沈默把所有人帶去二堂問話。沈西生怕沈默又攆她離開,偷偷跟著鄒叔言。
不多會兒,眾人隻見十七八歲的少女在丫鬟、老鴇的簇擁下款款走入二堂。她身穿短金衫兒,腰係彩帛羅裙,配上一條繡花裹肚,俏麗卻不失高貴。她五官明豔,細腰長腿,頭上的雲髻如巫山彩雲,兩頰的鬢發撐起金鳳,整個人就像畫中走下貴女。
沈西不認識林婉兒,卻認識她身後的丫鬟。當日,是她替鄒叔言取回那隻香囊,且故意在衙門大聲嚷嚷,她來自煙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