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少蘭從根雲家回去,少蘭的妻子急迫地問,見到根雲了嗎,少蘭告訴她,一切很順利,見到根雲了,說著少蘭微微一笑,少蘭妻子說,你笑什麼,少蘭說,我想象多少年以後見到根雲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卻一點也沒有發生,擁抱啦,掉眼淚啦,什麼也沒有,妻子說,還擁抱,少惡心人,少蘭說,我們就像天天見麵的老朋友,連手也沒有握一下,我們談了許多過去的往事,就像在談我們現在的生活一樣,很平靜,妻子說,平靜你一根接一根抽煙做什麼,你看了,你回來後,已經抽第三根了,少蘭說,是嗎,醫生吩咐我不能再抽煙了,少蘭妻子掉下眼淚來,說,你早聽了醫生的話,今天也不用去找根雲了,少蘭說,那也很難說,他看妻子開始傷心,便掉轉話題,少蘭說,我們今天又說起了我們高考時候的事情,真是……少蘭妻子說,有什麼好驕傲的,不過考個師專,要考得好些,現在,現在也不至於……少蘭說,也不至於怎麼樣,很難說的,我想起從前我和根雲,我們倆人總像是有緣分似的,平時成績不是我第一就是他第一,中學幾年都沒有出過差錯的,到了高考,奇怪了,約好了似的,掉下來了,那可掉得不是時候,少蘭妻子說,是不是時候,怎麼會呢,什麼原因呢,少蘭說,是有原因的,但是我不想說,少蘭妻子說,連老婆也不告訴,少蘭說,至少現在還不想說,少蘭妻子歎息一聲,不明白你,她說。

兩天以後少蘭如約到根雲的醫院去,由於根雲的關係,少蘭順利地辦了住院手續,根雲看了少蘭的片子,沉默了一會,少蘭說,你別沉默,我是作好了思想準備的,不作好思想準備,我也不會來找你,根雲說,沒你想象的那麼嚴重,不過,最好是動手術,切片檢查一下,也好放心,少蘭說,我也是這個意思,這樣就開始排定手術的日期,因為手術病人很多,在根雲的幫助下,少蘭的手術排在一個星期以後,根雲讓少蘭這一個星期裏少吃油膩的東西,少蘭說,我已經很長時間不能吃油膩了。

少蘭的妻子和孩子分批輪流來給少蘭送飯,根雲看到少蘭的妻子就會想到自己的妻子,她們都很疲憊,都是身背重負的樣子,少蘭的孩子也和根雲孩子一樣,沒精打采的,根雲想,我和少蘭小的時候,可是生龍活虎呀,隻是,根雲想,我和少蘭怎麼都會在高考的時候失常呢,根雲想了半輩子,也沒有想明白。

離少蘭手術的日子越來越近,根雲心裏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最後根雲終於向領導提出來,我不做主刀,領導同意根雲意見,老同學的情況完全可以和醫生家屬的情況排入一列,如果醫生沒有把握給自己的親屬動手術,那麼醫生給老同學動手術也同樣存在一個心理因素問題,醫院重換了主刀醫生,讓根雲做助手,根雲將這一決定告訴少蘭,少蘭點頭,我理解,少蘭說。知道少蘭得病而且就住根雲的醫院,一些老同學借這個機會湊到一起聚聚,他們來到少蘭病床前,和少蘭根雲一起談起往事,他們說當初他們是多麼的羨慕和嫉妒少蘭和根雲,他們希望少蘭和根雲在高考時失常,後來少蘭和根雲果然沒有考出好成績,他們又為少蘭和根雲難過,又為他們感到不平,也很奇怪,他們說,我們怎麼也想不到你們兩人真的會失常,他們說,分數出來的時候,我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大幫老同學說說笑笑,都沉浸到往事裏,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最後他們鼓勵少蘭與病魔作鬥爭,少蘭說,當然鬥爭,我還不想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