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寢宮，香爐裏一爐好香的煙氣，嫋嫋不斷的上升。
鏤空的雕花窗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
中堂掛著的一幅水墨山水畫，細軟柔和的筆觸，直欲凸出畫麵，寫意傳神，瞬間讓人忘卻俗世紛擾。
沐春無數次看過這幅畫，今日他從這裏走過，無意中又瞥了一眼這幅畫。
依然讓人身心舒暢。
他不敢在這過多停留，因為太子已經在等他了。
走進內室，廉公公一人站在床榻旁，手中端著一杯茶，雖然精神尚好，但黑眼圈說明這一夜，他根本沒有睡覺。
一個少年俯身倒在床榻邊，睡的無比香甜。
見沐春進來，廉公公頷首，轉到床榻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不大的功夫，廉公公恭敬的退了下來，走到沐春身邊，低聲對他說道：
“沐將軍，殿下有話說，您過去吧。”
說完，廉公公端著茶杯，慢慢走出了內室。
沐春向前跨了幾步，將衣擺一撩，跪在地上，壓低了聲音說道：
“末將拜見太子殿下。”
床榻的紗帳微微一顫，太子很費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一臉慈愛的看著身邊熟睡的兒子，朱允炆。
“快起來吧，此處無人，不要多禮了……”
太子氣息不足，聲音就像飄在空中一般。
沐春站起來，關心的問道：
“看殿下氣色，比夜裏好多了。”
太子搖搖頭，苦澀的說道：
“本宮這病，由來已久，怕是好不了了……”
沐春沒有回答。
他少年時，曾經在戰場上救過太子，自那以後，太子待他親如兄弟，無話不談，成為莫逆之交。
太子從小身子便弱，成年後並未好轉，近些年幫著皇帝處理政事，積勞成疾，竟染上胸痛的毛病，嚴重時會突然暈厥，皇帝為他遍尋名醫，也沒有將此病治好。
昨夜，沐春正巧在文華殿與太子商討北征之事，結果太子毫無征兆的倒下了。
“將軍可知，昨夜本宮為何會暈倒？”
“定是殿下胸痛的毛病，又犯了。”
“是也，非也。昨日下午，本宮被父皇教訓了……”
沐春麵色一沉，皇帝對太子的作為，素來信任讚許，怎會無緣由的教訓起太子來。
提起這件事，太子神情變得黯然，這件事像一塊石頭，壓在他心頭，不吐不快。
他緩緩將事情經過，講述一遍。
皇帝召見太子，告訴他，有幾人必須除掉。
此時，明初許多開國功臣已經被皇帝連根拔起，善戰的藍玉，滅族並牽連幾百人被殺。
胡惟庸、李善長……
皇帝的屠刀並未打算放下。
太子生性善良，聽到皇帝又要殺人，勸他道。
父皇殺人太多，恐傷了和氣。
皇帝沒有回答，找人拿來一條帶刺的木棍，讓太子去拾起來。
太子見棍上有刺，沒有去撿。
皇帝這才說了話。
我殺人，是為了替你拔掉這木棍上的刺。
太子沒有屈服，他用一句話，駁斥了自己的父親。
皇帝是堯舜一樣的君主，大臣才會是擁護堯舜的臣子。
皇帝聽到這句話，勃然大怒。
一向老實巴交的兒子，居然說出這樣大不逆的話。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因為有不賢明的君主，才會有不賢明的臣子。
皇帝操起身旁的座椅，朝太子扔了過去。
太子躲閃即時，沒有被砸到，但嚇出一身冷汗，回來便胸悶難受。
最後疼的，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