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清水無香(三)(1 / 3)

第十六章 清水無香(三)

10民歌選拔賽的頭天晚上,一隻母狼在西河鎮外叫個不停。古九思想聽狼笛,等了一夜,還是沒有聽見。古九思不讓柳柳參加選拔賽。柳柳早起後依然采著桑葉回家去。柳柳臨走時問古九思,如果她媽媽來鎮裏看比賽,她該怎麼辦。古九思果斷地說,叫她別來,這種魚目混珠的比賽會倒了她的民歌胃口。柳柳走後,何怡也要走,她預料到今天的服裝生意會很紅火,趕早去開店門,讓古九思做些吃的,給她送去。古九思不打算去上班,他要何怡碰見有人問起時就說他不舒服。一個人時,古九思吹了一會兒笛子,他有些習慣這種不正常的音樂聲。窗外有兩個人在說話。男人說:“昨晚狼叫得真凶。”女人說:“你沒聽汪鎮長說,他發了話讓誰走,就是石頭也會長出腿來,鎮裏有文件規定今天搞民歌比賽,那些狼是在帶頭響應汪鎮長的號召。”男人說:“幹部們私下說,這是汪鎮長在選美,前幾名將被安排在鎮裏做事。”女人說:“我聽說內部早定了,第一名是大華娛樂廳的小園。”男人說:“其實你也可以拿第一名,隻要你願意上汪鎮長的床。”女人說:“這麼好的機會,還是留給你老婆吧。”男人不知做了個什麼動作,女人先是尖叫一聲,接著又哧哧地笑個不停。古九思放下笛子衝著窗外喊:“你們也是狼嗎?”一陣腳步聲響過後,窗外沒有動靜了。太靜了古九思又不踏實,他在廚房裏做早飯,耳朵總在留神外麵。又有一個男人說:“喲,幹你們這行的真辛苦,這麼早就開始上門服務。”小園的聲音響起來:“你說話不看對象,小心舌頭上長疔瘡。”小園的腳步聲徑直進屋來。古九思以為她又是穿的短裙,心裏先慌起來。小園出現在廚房門口時,卻是一襲拖地長裙。古九思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小園說:“我來給何阿姨拿點吃的。”古九思說:“不用麻煩,我會給她送去。”“你不是不舒服嗎?”小園說,“這時候露麵別人會說你在裝病。”“我本來就是裝病,怕什麼。”古九思說。小園走到灶後,雙手撩起長裙,伸出長長的雙腿,坐到小板凳上。灶膛裏射出的火光映在她的肌膚上,閃爍著一片片難以抗拒的光芒。小園說:“你真的不去當評委?”古九思將一隻雞蛋磕開放進油鍋,屋裏嗞嗞地響成一片。“你不去也好,我曉得他們不尊重你,你不去可以出出他們的洋相,他們選的那幾個評委除了說我線條好、眼神美和嘴唇性感以外,對民歌一竅不通。不過,報名的女孩中,好多人都打算唱你寫的民歌。”小園用火鉗夾了一撮鬆針放進灶膛裏。“你說過,好民歌裏可以聽見泉水響,可以聞到蘭花香。這一陣我便常到山裏去找靈感。昨天中午,我正在後山練嗓子,一隻小狼突然跑到我麵前,像觀眾一樣趴在那兒搖頭擺尾地聽。開始我還以為是誰家的小狗,後來,我認出正是上次你放跑的那隻小狼,我怕附近有大狼,嚇得屁滾尿流地往回跑。”小園臉上滿是後怕。古九思將油鍋裏的雞蛋撈起來。他說:“你又不是從月亮上來的,沒見過泉水與蘭花,關鍵是你要邊唱邊用心去想象和體會,泉水的響聲是怎麼流動,蘭花的芬芳是如何飄蕩。”小園從灶後跳出來,連說了幾句自己茅塞頓開了。小園端上何怡的早點走後,古九思才開始發愣,說不教小園,怎麼還是教起她了?早飯後不久,鎮裏開始熱鬧起來。從大華娛樂廳裏牽出來的高音喇叭反複在叫,請各位評委馬上到大華娛樂廳裏開籌備會。高音喇叭裏響過一陣流行音樂後,又叫了起來:“文化站古站長請立即來大華娛樂廳,汪鎮長已派人找你好久了,你在哪裏?”高音喇叭叫個不停,古九思越聽越煩,他明白這是他們在利用輿論演逼宮戲讓自己就範。外麵有人敲門,他猜測是田大華等人來催,完全沒料到是派出所的老江。老江進屋來坐在那兒半天不說話,隻管用眼睛盯著古九思。時間一長古九思心裏就毛了。他說:“你這樣看人太不禮貌!”老江一點也不管他的反應,繼續盯著他,並且慢慢地露出一絲絲胸有成竹的微笑,偶爾伸手在腰間摸一摸,隱隱約約地顯出半截手銬來。古九思給他泡了杯野茶,他津津有味喝過後還是那個樣子。古九思實在忍不住了:“我曉得你來是為了家電商店被盜案,我曉得小娜的爸爸要送一套家電給她作結婚禮物。”他氣急敗壞地說了些語無倫次的話。老江馬上追問:“是什麼品牌的?”古九思隱約記得小娜的男朋友從車上往下卸的彩電是長虹牌的。見老江還要問,古九思站起來說:“我得去民歌比賽現場了,我是評委會副主任。”高音喇叭裏又在叫著古九思的名字。古九思進一步說:“你若不走,就留下替我看門。”老江不緊不慢地背著手往外走,冷不防說了句:“你教女孩們唱的那些民歌,是在麻痹她們,削弱她們的免疫力,最終給我這些當警察的添麻煩。”老江一直跟著古九思。古九思沒辦法,隻好真的走進大華娛樂廳。正在前排往門口扭頭探望的汪鎮長帶頭站起來朝他鼓掌,並大聲說:“我怕你失蹤,正準備叫派出所的老江去查找哩!”大華娛樂廳裏的歌手與觀眾看著汪鎮長熱情地將古九思扶到前排正中間的座位上坐下。這時,門外汽車喇叭響了兩下。汪鎮長連忙丟下古九思快步走到門口。一會兒他便領著關局長進來了。關局長伸手同古九思軟軟地握了握,並小聲告訴古九思,袁副書記也來了,田大華正陪著他在後台看望參加比賽的歌手。關局長還說古九思同鎮裏配合得這樣好,他的擔心就成了多餘,在路上袁副書記還在強調,既然是縣裏的文化名人,就應該顧全縣裏的文化事業大局。這時,田大華匆匆走過來說:“小園不見了!”汪鎮長毫無表情地讓他趕快去找。田大華則揮手示意古九思身邊的幾位評委,那些評委立即往門口跑去。古九思正不知是怎麼回事,身後有人叫了聲古老師。他回頭一看,是柳柳的媽媽。柳柳的媽媽身邊,還有方四秀等幾個女鄰居。古九思慌亂起來,他不曉得柳柳是否也來了。評委們一個接一個地轉回來。李副書記從後台傳話出來,早點開演,他還要回縣裏去開常委會。汪鎮長臉上的顏色有些難看。鑼鼓一響,一個女孩有些慌亂地走出來。她剛開口就跑調了,惹得台下的人哄堂大笑。女孩一嘟嘴,突然有了膽量,大聲說:“剛才唱的不算,我重唱。”女孩不管側幕旁的田大華如何做手勢,堅決地從頭唱起來。古九思忽然記起來,這女孩是小馮的表妹,那次去找柳柳,半路上碰見過她。女孩唱完後,該評委亮分。古九思想了想後,亮出了八分。隨後的幾個女孩,大致也是這種水平。她們唱得都還不錯,或多或少總有點汪子蘭的味道。古九思是一號評委,主持人每次總是先請他亮分。幾輪下來,他便感到有點不對勁,特別是最後麵的五號評委、廣播站的談站長,隻要古九思亮出的分數比較高,他馬上會相應少給些分數。他正在想這個問題,四周忽然響起熱烈的掌聲。古九思抬頭一看,台上站著的竟是柳柳。柳柳眼睛微微向上看,她唱的是汪子蘭曾經在縣裏唱過並獲得特等獎的那首《有朵花兒不會香》。一句唱完,台下響起一片喝彩聲。唱到第二句,一雙胖手從側幕裏伸出拍了幾下。汪鎮長見了趕緊跟著鼓掌。柳柳唱完後,古九思毫不猶豫地亮出了九點九分。談站長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亮出了七點一分。後麵立即有人叫起來,“五號評委是不是心理變態!”十幾輪過後,古九思心裏明白了,那四個評委已串通一氣,控製每個參賽選手的總得分。他對身旁的一個評委說:“你們是不是沒想到我會來?”那個評委懂了古九思的弦外之音,尷尬地不曉得說什麼好。汪鎮長有些坐不住了,他東張西望看了幾次,椅子在他屁股下麵吱吱作響。又一個女孩忸怩走上台來,還沒站定便開口說:“我要將這首歌獻給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在座的古老師,我家裏人都說,如果沒有古老師,我媽就生不下來我。”台下的人又哄笑起來。女孩繼續說:“我媽生我時都沒力氣了。醫生叫她用力,她突然大聲吼了一句古老師寫的民歌,結果像打噴嚏一樣將我打出來了。”女孩說完,竟跳下台,將手中的一束野花塞給古九思。古九思聽見柳柳的媽媽和方四秀她們在人群中肆無忌憚地放聲笑著。剩下的歌手越來越少。快十二點時,小園的身影在窗口一閃,接著田大華從幕後走到台前,對著麥克風大聲表揚參加比賽的歌手小園,說她剛才遇到一個女人突然小產出血,為了送對方上醫院就診,幾乎錯過了參加比賽的時間。側幕旁那雙胖手又帶頭鼓起掌來。小園唱民歌時,古九思看見她的長裙上有兩塊血跡。小園唱的民歌是柳柳剛唱過的。除了不喜歡她唱歌的風格外,古九思不得不暗暗承認小園有這方麵的天賦。他給她亮了九點八分,然後回頭盯著五號評委。五號評委猶豫地睃了他兩次,最終亮出七點二分。台下的人又在喝倒彩。古九思對評委們說:“看來我們都是有點良心的人。”比賽延續到下午一點才結束,柳柳和小園得分相同,並列第一。柳柳在台上領獎時,田大華在底下對古九思說,自己隻將小園訓練幾天,她就多了一種魅力。田大華遺憾袁副書記沒有親手給小園和柳柳發獎,就回縣裏開會去了。柳柳剛拿到裝著獎金紅包,田大華就當眾宣布將她接收為本公司的名譽職員,不用上班每月照發工資,還向她弟弟提供一筆獎學金。關局長也宣布多給西河鎮一個名額,讓這兩個美麗的女歌手到更廣闊的天地去施展才華。關局長還拉著柳柳被桑葉染綠的手,傳達袁副書記的指示說,女孩的手不能老是這樣,大家都要好好嗬護她們。送走袁副書記才返回的汪鎮長摸了摸小園腹部的血跡,問怎麼回事,誰小產了。小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古九思的愛人,當時她身邊沒有別人,她不能不幫她。汪鎮長驚訝地盯著古九思說,能讓五十幾歲的女人懷孕的男人才是真的男人。古九思趕忙岔開這個話題,回頭感謝田大華對柳柳的慷慨大方。田大華說隻要古九思以後不罵他就行。古九思正在猜測這話的意思,派出所的老江又出現了。老江說:“難怪田老板的文化品位一下子提高得這麼快,原來有古站長在背後點撥。”警察當久了說話的語氣與眾不同,大家正愣著,老江又說:“古站長什麼時候也教我寫寫狼字,讓我也去得個什麼獎過過癮。”大家還沒聽明白,田大華連忙又將古九思推出來,要老江先恭喜古九思又當爸爸了。古九思連忙奪路而逃,剛到門口便被柳柳的媽媽和方四秀她們攔住。柳柳的媽媽被剛才發生的事弄得木木訥訥地說不出話來。方四秀替她說,她們在半路上攔住柳柳讓她回來參加民歌比賽,她們喜歡柳柳唱民歌,特地趕來為她助陣。方四秀還說,古九思自己從不上台唱民歌,如果古九思的學生再不上台,這民歌比賽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柳柳的媽媽這時才問,她們這樣做有沒有打亂古九思的計劃。古九思連忙說很好很好,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方四秀趁人多時,將什麼東西塞進古九思的口袋裏。還衝著古九思羞澀一笑。這些有兒有女的女人聚集在一起後,一個個又變得多情起來。古九思好不容易擺脫她們趕到醫院,何怡見到他時,蒼白的臉上露出一些同方四秀一樣的羞澀。陪著何怡的小馮說,是小園在女廁所裏發現何怡出事的。何怡的手,又涼又沒力氣。古九思將它緊緊握在自己的掌心裏。11發現口袋裏有兩隻製好的天麻是第三天的事。小園和柳柳上家裏來給他洗衣服,清理口袋時發現了天麻。古九思隨即記起是方四秀放的。古九思曾在一首民歌裏寫過一個愛丈夫又愛情哥哥的女人,望著像兩顆心一樣的兩隻天麻犯難的故事。古九思剛讓小園和柳柳在文化站裏練過這首民歌。小園將天麻分兩次給古九思。給第一隻時她說這是柳柳的心,給第二隻時她說這是小園的心。她說小園二字時特別地嫵媚。柳柳不再住在古九思家裏,也不用每天為了采桑葉來來回回地跑。汪鎮長親自為她和小園在鎮政府客室裏,分別安排了免費住宿的房間。田大華當月就給柳柳發了兩百元錢,又給柳柳的弟弟寄了兩百元。小園本來在大華娛樂廳同小馮共住著一間屋子,收拾得挺好,但她執意要同柳柳住到一起。小園的理由是住在大華娛樂廳樓上應酬特別多,躲也躲不開。古九思不曉得小園從前有多少應酬,隻曉得小園現在每天總有幾次被人呼出去,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地不見人影。古九思也不阻攔她,剩下柳柳一個人時,他連忙教她練那首已被取名為《狼》的新民歌。何怡在家裏躺了十天後,硬撐著爬起來,打開店門做生意。她惦記著澳門回歸的日子,還想將慶祝活動上必須統一穿著的那些服裝包攬下來。小園也幫著打包票,如果鎮裏到時又拖著不給錢,她負責討債。小園好像不曉得古九思對自己不公平,暗地裏為柳柳上小課,繼續在古九思麵前極盡所能地嫵媚下去。何怡的服裝店開門的那天早上,小園見到古九思就說,小馮的表妹被安排到鎮政府客室當服務員了。小馮的表妹民歌唱得不太好,但汪鎮長喜歡她大大方方不怯場的性格。古九思對這個沒興趣,他讓小園同柳柳一道練起了嗓子:“鳳鳴嘞山嘞隱嘞薔薇也金花嘞銀嘞呃翠也——呃啊——金花呃銀翠也,梧喂桐樹也掛蝴蝶呃彩喂鳳也縈嘞回也,東嘞廂琴嘞彈蘇月紫玉呃一對也,西廂月喂照也簷前嘞雁北嘞南呃飛也。”古九思用毛筆蘸著墨汁凝神寫他的狼字,他不停下來,小園和柳柳就得繼續往下唱。寫到第七個狼字時,古九思感到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他想繼續寫,桌上的紙用完了。他一擱筆,小園忙長出一口氣說:“我都快憋出毛病來了。”古九思想了想,又讓小園和柳柳各自單獨唱了一遍,心裏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小園歌聲中有種氣勢正在猛烈上升,並開始對柳柳的歌聲進行壓抑。古九思找來紙又寫了一個狼字。小園說:“古老師,你寫的狼,越來越有神了!”“是有這個問題!”古九思喃喃地說。小園又被呼了出去。古九思示意柳柳關上門,習慣地改唱《狼》。古九思揮手打斷她的歌唱,他說:“你對小園的感覺如何?”柳柳由唱歌轉為說話有些不適應,定定神才回答:“她比我能幹。”“不!唱民歌不是靠錢多錢少、不是靠妖豔迷人、不是靠嗓門大出氣粗,你要記住,”古九思說,“好民歌是用自己平常過日子的心情唱出來的。”柳柳沒有點頭。“我越唱越覺得自己不如她。”“你說說自己比她強的地方。”古九思說。“她不會養蠶,不會采桑葉。”柳柳說。古九思站起來說:“對,回頭唱歌時,你就想自己正在養蠶,正在采桑葉,想那大蠶為何比雪還白,還有桑葉上的露水珠是不是救災人性命的甘泉!”停了停,他還是將想說的話說出來:“還有一點,你千萬不能想小園在大華娛樂廳掙了多少錢,更不能想她去廣東打的是什麼工——你明白嗎?”古九思還沒說完,柳柳忽然說:“我媽來了。”她跑到門口,果然迎著了媽媽。柳柳的媽媽到鎮裏來賣蠶繭,得了過年後的第一筆收入。她高興地拉上柳柳到何怡的服裝店裏買了兩件衣服,自己留一件,另一件是長裙,給了柳柳。柳柳在文化站的另一間屋子裏將長裙穿上後,立即神采飛揚起來。古九思建議她索性賣支口紅搽一下嘴唇。柳柳羞羞答答地賣了一支口紅回來,雖然使用時動作很笨,但還是讓剛進門的小園大吃一驚。古九思再讓她們一齊唱民歌時,柳柳的歌聲忽然像泉水那樣從黑色山岩中破石而出,化作一道瀑布掛在遠山上。柳柳的媽媽很滿意,她也聽出來柳柳唱的民歌比那天比賽時動聽多了,明顯超過了小園。柳柳的媽媽剛走,又有人打小園的呼機。小園看看後沒有理,專心唱著民歌。一會兒工夫,那人呼了十幾遍,小園的呼機都快響破了。小園唱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問古九思,怎麼一轉眼間,柳柳的歌唱便有這麼大的長進。古九思籠統地告訴她,人一生遇到的很多事常常隻隔著一點點東西,就像夏天的雷陣雨,牛背這邊落雨成河,牛背那邊仍舊焦土冒煙。小園正在低頭琢磨古九思的話,田大華闖了進來,他極不高興地說:“小姐,你什麼時候生出這麼大的架子了?”小園說:“我的呼機摔壞了,不信你看。”她將腰間的呼機摳下來用力扔到地上。田大華冷笑一聲,一抬腿將呼機踩在腳下。柳柳在一旁驚訝地捂住嘴,才沒喊出聲來。田大華說:“別以為唱了三天民歌就是聖人了!我先走三步,你若不跟上來,明天我就讓你從西河鎮滾開。別忘了,那些在香港唱成了天王天後的人,如果沒人撐腰,照樣是——”他一使勁,呼機在腳底喳喳響起來。田大華還沒走,小園的臉色就一下子蒼白起來。猛然間,古九思厲聲說:“田大華,請你馬上離開這兒!”他指向門口的樣子很威嚴。田大華愣住了。“你這樣子有點像你寫出來的狼字。”他說笑就笑起來,“我有公事,有幾個重要客人,要小園陪一陪。”“我這兒是文化站,沒有三陪小姐。”古九思說。小園說:“田老板,古老師教我教到關口上了,我一刻也不能分心。小馮不是在嗎,你讓她替我一次。”“學藝就要這樣!”門外有人接著說。田大華耳朵尖,一下子聽出是汪鎮長。汪鎮長一邊進門一邊說,“袁副書記剛才還在說,小園人漂亮不知誌氣漂不漂亮,誌氣漂亮他才好捧場。”小園問袁副書記人在哪裏。汪鎮長說袁副書記在電話裏,一會兒就到。汪鎮長說他同意袁副書記的看法,別說想成為歌星,不管做什麼,沒人捧場都不行。汪鎮長拍了拍小園的頭。柳柳見他還想拍自己,趕緊躲到小園的身後去了。這時,鎮裏的司機抱來一箱可口可樂。汪鎮長說,這是袁副書記送來的慰問品,袁副書記說小園和柳柳天生是唱民歌的材料,唱民歌要身材姣好,不似西洋唱法,全靠有個胖身體做共鳴箱。他還說袁副書記要古九思在小園和柳柳身上多下點功夫,將這兩個女孩陪養成為本縣文化事業的拳頭產品。滔滔不絕說得正歡的汪鎮長突然發現了桌上寫好的那幅狼字,他皺起眉頭看了一陣說:“民歌比賽那天,派出所的老江說的就是這個?”他幾乎是質問古九思,“你這麼斯文,如何要單單挑出狼字作為書法?”小園搶著說:“我曉得,因為古老師新寫的民歌叫做《狼》。”“現在隻要沾點文化的皮毛,就故意搞得神秘兮兮的。小園,你不要唱什麼《狼》,我喜歡溫柔多情的風格。”汪鎮長嚴肅地說。小園急起來:“汪鎮長這樣一說,古老師更有理由不教我唱《狼》了!《狼》好,我要唱它!”汪鎮長曖昧地說:“你隻聽袁副書記的,回頭讓他來調教你吧!”田大華一直用腳擋著被踩碎的呼機。汪鎮長對古九思說了一些抓緊時間、抓住機遇之類的話,回頭在田大華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他走後,田大華對小園說:“這一次你可得聽我的,袁副書記中午請你吃飯。”小園說:“你說話時別那麼粗魯,有事就好商量。”田大華走時讓小園再去買隻呼機,將發票給他。他意味深長地告訴小園,袁副書記今晚不回縣裏。小園放開喉嚨發瘋地唱了一陣,將一首民歌唱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柳柳怯怯地望著她。小園後來對古九思說很對不起,她不該這麼糟蹋民歌。小園還說,中午她不喝酒。下午,古九思正在教柳柳唱《狼》,小園醉醺醺地進來,叫了聲:“我要喝可樂。”可口可樂箱子還沒打開,小園已枕著桌上的那幅狼字睡著了。古九思沒有多說一個字,隻是讓柳柳好好看著小園的模樣。柳柳看了一陣後說:“貴妃醉酒那麼美妙,怎麼小園醉了這樣難看?”古九思適時告訴她,她們的區別是醉酒的原因不同,原因齷齪,結果無論如何也不會美。柳柳不再看小園,她一抿嘴唇唱道:“後山上四條腿的東西叫做狼,前心窩一條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