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秋風醉了(二)(1 / 3)

第十九章 秋風醉了(二)

冷冰冰上班的第一天,就將雙腿的膝蓋都摔破了。她早上起晚了,沒吃早餐就來上班。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她才起身上街去買油條。走到一樓樓梯口時,正遇上王副館長,她和他打了個招呼。沒提防腳下有一堆亂磚頭,踩上去後,身子一歪,王副館長伸手沒扯住,冷冰冰人橫著倒下去,左膝蓋當即就出了血。她爬起來,一邊哎喲直叫,一邊往前瘸著走,一根廢鋼筋正好鉤住她的大擺裙。這次王副館長及時拉住了她,她隻是雙膝跪了一下,不過右膝蓋仍出了血。高跟鞋跟也扭斷了。冷冰冰流著淚問王副館長:“這破房子要拆到哪年哪月才能拆完呀?”王副館長說:“你問老馬去,老馬不弄點錢給建築公司,他們當然幹得不起勁呀!”王副館長將冷冰冰扶到家裏,給她的膝蓋上搽了紅藥水,又敷上消炎粉。王副館長的父親見冷冰冰的鞋跟壞了,就要給她修一修。王副館長正想說什麼,李會計在樓下喊他接電話,他就匆匆去了。電話是縣愛國衛生委員會打來的,說下個月五號,省愛國衛生檢查團要來縣裏檢查驗收,文化館拆房工地必須迅速清理好,縣長發了話,否則,因此評不上文明城鎮,是要處分人的。王副館長答應,他一定將此事轉告老馬,盡快按上麵的要求,將環境搞好,不丟縣裏的醜。老馬因要給兩個孩子做飯、洗衣服,加上在鄉裏工作散漫慣了,上班從不守時。王副館長等了一會兒,見老馬還沒來,就給他留了個條子。回頭看看日曆,見已是月底三十號了,就又在條子上加一句,說自己這幾天帶冷冰冰下鄉走訪業餘作者去了。王副館長回家時,冷冰冰正在試鞋。他問她想不想和下麵的業餘作者見見麵,相互熟識一下。冷冰冰因自己一下子成了全縣業餘作者的頭頭,早就想下去轉轉,所以就一口答應,也不管雙膝怎麼痛,跑回家拿上行李,就去車站趕十點鍾的班車。冷冰冰走後,父親告訴王副館長,說冷冰冰告訴他,她多次在冷部長麵前說,老馬是個平庸的人、無能的人,文化館的工作要想搞上去,必須依靠王副館長。聽了這話,王副館長忽然覺得,其實父親幫人補鞋,得到最大好處的是他,父親這樣作既可以幫他聯絡與別人的感情,又可以從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情報。他給仿蘭打了個電話,仿蘭聽說他和冷冰冰一起下鄉,有點不高興。王副館長就開導她,說人家是縣委常委的千金,我就是有賊心,也無賊膽呀。王副館長和冷冰冰走後,老馬才到辦公室,見了條子,他有些無所謂。在鄉下,這類檢查他見得多,無非是到時揀個好去處領著檢查團逛一逛,然後用好酒好菜款待一番,就沒有不合格的。老馬不知道,機關工作對此類事是極認真的。機關的人都是你上班我也上班,你下班我也下班,一起看報,一起聊天,你起草文件,我起草報告,都是一樣的事,難分個高下。能分出高下的就是門上貼的“最清潔”、“清潔”、“爭取清潔”等一類的紙條。老馬到拆房工地和工頭打了聲招呼,要他們將工程垃圾順順,別太招人眼。過了兩天,老馬正在家洗衣服,李會計喊他去辦公室有事。老馬拖了一會,想將幾件衣服洗完,還剩最後一條褲子時,老羅慌慌張張地跑來,說冷部長在辦公室等了半天,見老馬還不來,發了一頓脾氣後走了,要老馬立即到宣傳部去見他。老馬慌了,一扔衣服,手上的肥皂泡也顧不上擦,關上門就往宣傳部趕。到了宣傳部後,才知冷部長專門為清理文化館工地上的垃圾而登門的,冷部長是愛國衛生委員會的主任。離五號隻剩下兩天時間了,可文化館仍沒有一點動靜。文化館地處縣城最繁華路段,進縣城的車輛和行人都要路過其門前,它的好與差,都是藏不住,躲不掉的。冷部長登門時就很惱火,沒料到又坐了一番冷板凳,若是當時碰見了老馬,他恨不能給他倆耳光。弄清冷部長的意思以後,老馬出了一身冷汗,他當場表示兩天之內就是用手捧,也要建築公司的人將垃圾處理完。老馬回館後,一邊打電話,一邊怪李會計沒有把話說清。李會計辯解,說冷部長來自然是有事,沒事他來幹什麼,總不會是特意來看望老馬的吧?這時八建公司的電話通了,老馬說他要找石經理。接電話的說石經理出差到武漢還沒回來。老馬就說那就找其他副經理。接電話的又說,隻有一個副經理在家,但他不是分管文化館工地的。老馬還是要和這個副經理說話。副經理接了電話,問清意思後,為難地說,各工地都承包了,必須由分管的副經理才能解決。老馬說了半天仍沒有說服對方。放下電話,他直接去工地找工頭,要他們趕緊將工地清理一下。工頭硬地說,他們施工從來就是這樣,工程完了才搞清理。老馬急了,說:“若不聽我的,這工程就不讓你們做了。”工頭一點不慌地說:“那樣更好,我們可以白拿一筆賠償金。”老馬急得團團轉,心火上來,牙床腫得像紅蘿卜,一整夜沒合上眼。第二天起床,眼沒睜開就出外奔波,結果仍是徒勞一天。晚上,老馬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給冷部長打電話,說這事他幹不成,撤了職也沒辦法。冷部長無奈,就答應明天到文化館工地現場辦公。四號早上,老馬去工地轉悠時,碰見王副館長風塵仆仆地回來了。王副館長問他怎麼臉腫成這個樣子,像是被鬼打了。老馬說是上火牙痛。王副館長沒往下問,徑直回家去了。早飯後不久,冷部長來了,跟著八建公司的頭頭也都來了。石經理表態表得很好。但他剛說完,分管的副經理就說,這麼多的垃圾,就是日死狗一樣地幹,一天也拉不完,就是兩天也很勉強。大家一算賬,果然有道理。冷部長一直沒說話。李會計這時說:“聽說王館長回來了,叫他來,看看他能想出什麼辦法不?”冷部長聽了就點點頭。李會計轉眼就將王副館長叫來了。王副館長聽了大家的述說後,後退幾步到街中心站了一會,然後又爬到對麵二樓的陽台上看了看,下來時,他說:“有個主意不知行不行,這垃圾咱們一點也不搬,像大城市街上搞建築一樣,用塑料編織布圍起來,讓外麵的人看不見裏麵的情況。”大家聽了都說好。冷部長臉色也緩和了些,說:“就這樣試試,我明天早上來驗收。”冷部長說話果然算話,第二天一早就來了。老馬和王副館長,還有石經理都守在工地旁。冷部長繞著塑料編織布看了兩遍,果然圍得滴水不漏,便滿意地笑了,但他並沒有表揚王副館長。王副館長原以為他會這麼做的,心裏已算好,如何回答。所以,他有點失望。石經理走後,冷部長到文化館辦公室坐了一陣。他對老馬說:“小王代了幾年館長,為館裏樹起一棟大樓,你可別連一棟小樓也樹不起來喲!”老馬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我在文化館幹一陣,當然也想給大家留點什麼作紀念。”從這起,老馬開始特別關注舞廳工程。老馬一過問,房子拆得比以前快了,過了一個月,地基也挖好了。可是,就在地基挖好後的第二天,八建公司將人員設備全部撤走了。理由是文化館必須預付十萬元。十萬元到了賬,他們才複工。老馬便開始四處籌錢。財政局、銀行、計委,他每家至少跑了十遍,才找到一點門路:行署文衛科肖科長有個妹妹叫肖樂樂,會唱歌跳舞,可是戶口在農村,肖科長放風說,如果能將肖樂樂安排到文化館工作,他可以幫忙在地區財政局搞到五萬元財政撥款。老馬覺得此事是千載難逢,就召集王副館長、李會計等開館務會。老馬說:“五萬元,光利息就可以養活肖樂樂。何況這是財政撥款,是百分之百的劃算。”大家都表示沒意見。老馬說:“那就把肖樂樂作為上次考試的合格者,進行錄取。”大家仍沒意見。過了不久,肖樂樂就來館裏報到,被安排在音樂組,和老羅在一起。又過了不久,肖科長打電話來,說五萬元已經彙出。李會計接電話後,就和王副館長說了。王副館長說:“我們建這棟樓吃那多的苦,還落下十萬元的債。老馬來,挑好房子白住,從不過問過去的債,一心隻想建舞廳,為自己樹碑立傳,這太不公平了。”李會計說:“其實,隻要和銀行透透風,他們就會用這筆錢去衝舊賬的。”王副館長想了想說:“這樣也行。反正我們也是為公,自己得不到半厘錢的好處。”李會計說:“確實如此。”上午,李會計提前下班去了一趟銀行。下午上班時,李會計瞅空對王副館長說,一切順利。老馬等了半個月不見五萬元到賬,他就拉李會計親自去銀行查賬,才知道這五萬元被銀行扣下,還了過去的貸款。老馬求爹爹告奶奶,說了一個星期好話,最後還是肖科長出麵,銀行才吐出一萬元,不過是貸款,期限一年。八建公司用這一萬元,將舞廳的地基填起來後,又停了工。這天,王副館長正在家看電視,外麵有人敲門。外麵很黑,剛開門一下子沒看清,待那人進門後,才知道是老宋。多時不見,隻聽說老宋發財了。王副館長一見他那副油膩膩、紅光光的臉麵,就相信這話一點不假。老宋見麵就說:“我想整一下老馬這狗日的。”王副館長說:“那口氣還沒消哇?”老宋說:“除非老馬垮台。”王副館長說:“老馬垮不了。”老宋說:“我看未必。上回的考試,大家意見大得很,若是知道老馬私自招收了冷冰冰和肖樂樂,他們不把文化館鬧個底朝天才怪。”王副館長說:“你可別到處煽動人造反!”老宋說:“你怕什麼?”王副館長說:“你還想不想回文化館?”老宋說:“老馬一走我就回。”王副館長說:“這事牽扯到冷部長,若是得罪了冷部長,可不得了。還有,冷部長知道我和老馬不大合拍,說不定他還猜疑是我謀劃的呢!”老宋說:“媽的?沒料到還得放那老東西一馬。”又說了一會兒話,老宋從包裏拿一條“阿詩瑪”送給王副館長。他不肯收。老宋說,這是他剛才打麻將贏的,沒花本錢,不收白不收。王副館長笑一笑後,不再推辭。送老宋出門時,見外麵開始下雨了,王副館長就連忙叫仿蘭收陽台上的衣服。半夜裏,王副館長被雨驚醒。起床關窗戶時,他發現雨下得很猛,很恐怖。這場雨下了一個星期,縣裏主要領導都下去防洪。領導下去時都要帶一名記者,電視台的攝像記者被一、二、三、四把手帶去了。冷部長隻好叫文化館派個搞攝影的人,隨他一道下去。老馬見此項任務重大,就自搞奮勇地隨冷部長下鄉。老馬在鄉下幹的時間長,有經驗,他想借此機會,在冷部長麵前挽回一點影響。他鞍前馬後隨冷部長跑了五天,回來後,冷部長果然在幾個不同的場合表揚了他。這一陣縣電視台都是關於抗洪救災的新聞,由於沒人扛著攝像機跟著冷部長,所以電視上一直沒有冷部長的鏡頭,隻有幾條口播新聞裏提到冷部長。這時,地區群藝館下發了一下通知,準備在全區搞一個“抗洪圖攝影作品大展”。老馬靈機一動,便決定先搞一個全縣關於抗洪救災的攝影作品展覽。王副館長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經過半個月的籌備,共征集到一百多幅作品。老馬也從自己的攝影作品中拿出十餘幅,放入其中,然後由館內幾個在攝影的人,從中挑出七十幅參加展覽。王副館長也在其中。他對老馬的作品很有興趣,他說老馬拍的這一組作品在用光和造型上,都與《秋風醉了》有質的區別。老馬的這組作品以冷部長在洪水到來之際的各種動作和表情為聯係,構成一個有機整體。大家一致同意這十幅作品全部入選。展覽定於九月一日開幕。八月三十一日,先搞了次預展,主要請領導來審查。冷部長聽老馬彙報了展覽內容,很是高興。剛好地委宣傳部熊部長下來檢查慰問,冷部長就邀他一道來看預展。熊部長和冷部長進展廳時,老馬帶頭鼓掌,王副館長和參展作品的作者也都鼓了掌。冷部長掃了一眼那十幅關於他的作品後,就回頭注視熊部長看這些作品的表情。熊部長順次序細細看,看到有特點的作品還評說幾句。當看到老馬的十幅作品時,熊部長忍不住聳起了眉頭。盡管他很快就糾正了這一動作,但還是被冷部長和老馬他們發現了。老馬回頭再看自己的作品。不免大吃一驚,別的作品上,投入抗洪的幹部群眾一個個都是泥猴子一般模樣,唯有自己攝下的冷部長,上著白襯衣,下穿絲襪和膠鞋,旁邊還有一個人替他打傘遮雨。老馬喃喃地說:“我怎麼沒考慮到這一點呢?”邊說,兩腿邊發起抖來。冷部長送熊部長回賓館後,又回到文化館,展廳裏隻有老馬一個人,他正在將自己的作品往下取。冷部長將手中的茶水瓶,一下子摔到老馬的麵前,並大吼一聲說:“老馬,你真是一頭教不轉的蠢豬。你可誤了我不淺啦。”老馬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冷部長走後,老馬鎮定精神,到暗室裏泡了幾個鍾頭,仍挑不出一張有關冷部長抗洪的比較像樣的照片。他在暗室裏坐到天黑,聽見孩子在到處喊,他才出來。第二天正式展出,縣委書記要來剪彩,冷部長不能不來。剪完彩,進了展廳,冷部長看見昨天老馬取下照片的地方,換了一幅二十寸的大照片,也是關於他的。縣委書記看了這幅照片,直說拍得好,拍出了冷部長的精神麵貌。這幅照片的作者是王副館長。隻有他們倆自己清楚,這張照片是幾年前拍的。當時冷部長還是個科長,有一天,他拖著板車去煤廠買煤,回來時遇上了雷陣雨,他將衣服脫下來遮住車上的煤,冒雨往家裏拖,正趕上王副館長拿著照相機在路旁屋簷下躲雨,就將他這狼狽樣子拍了下來,照片洗出來後,還和他取樂了一陣。冷部長過後托冷冰冰捎了一句話給王副館長,說他的鬼點子真多。王副館長拍的這張照片被選送到地區參加展覽,受到一致好評。並被改名為《宣傳部長》發表在省報上。九月底,冷冰冰悄悄告訴他,老馬要被調走了。果然,沒隔幾天,老馬就被組織部找去談話,讓他去縣農科所任黨支部書記。老馬一走,上麵又讓王副館長代理館長。他一個電話打到八建公司石經理的家裏,要明天就讓舞廳工程重新開工,並且在一個月內竣工。石經理叫了一陣難處,最後雙方商定,大後天正式開工,十月中旬交付使用。王副館長又在館裏宣布,舞廳十一月一日正式開業。他估計,每年一到十二月,縣裏就開始調整各級領導班子,所以,自己在這之前必須幹出點實績來,別把這次良機錯過了。王副館長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就讓李會計準備兩千塊錢現金,他要到省裏去要錢。李會計忙了兩天,也隻籌到五百元。走的頭一天中午下班之前;老宋忽然來了,找著王副館長,要求重新上班。王副館長見他來,心中就有了主意。老宋說了以後,他就答應下來,但要老宋向館裏上繳一點管理費。老宋一點沒猶豫,反問上繳多少。王副館長說就兩千吧。誰知老宋眉頭也沒皺一下,就從懷裏掏出一疊百元票子,數了數後,抽出一半扔給王副館長。弄得他一時後悔,想真該將數字說大一點。後來,王副館長想出一個補救措施,讓老宋陪他一道上省裏去要錢。在宣傳口,王副館長會要錢是出了名的。他平時對上麵的人舍得下本錢,所以急需錢時,總有人出來幫忙。這回出去,又得到老宋的鼎力相助。老宋在外麵跑了大半年生意,對省裏的人現在想的什麼非常熟悉,想尿尿的就送夜壺,想睡覺的就送枕頭。再加上在黨的機關工作的生意朋友幫忙,來來去去,隻一個星期,就從文化廳和財政廳各要了五萬元。回來一說,冷部長還不大相信,半個月後,省裏的錢到了賬,大家才服了。王副館長從省裏回來,發現父親又抽起擱下多年的旱煙筒。晚上和仿蘭親熱一回後,仿蘭告訴他,女兒近一段老喜歡喝他父親泡的水,昨天她將女兒喝的水嚐嚐後發覺,那水裏有一股旱煙味。王副館長並不在意,解釋說,旱煙氣味本來就很重,加上父親的手摸了碗沿,氣味就更明顯了。仿蘭又告訴他,他走後的第三天,老羅喝醉了酒,從老馬屋裏出來後,站在走廊上,指名道姓地罵王副館長心太黑,殺人不用刀子,難怪他家要斷子絕孫。他父親聽了這話後,氣得拿上補鞋用的割膠刀,要去找老羅拚命。幸虧李會計在場,他力氣大,才拖住。王副館長歎了一口氣說:“你也不給我家爭口氣,一胎生下個兒子。”仿蘭捶了他一下說:“你有本事再弄個準生證,我一定給你生個兒子。”王副館長說:“不說這無味的話了。不過老羅這雜種,有機會再犯在我手上,非要整得他跪著走路。”第二天,王副館長在家休息,睡懶覺睡到上午十點還未起床。躺在床上忽然聽到外麵有人說話,細細聽,聽出是李會計的娘,又送鞋來讓父親幫忙補。二人拉了一會兒家常話,父親便改了話題,問:“你先前說,如果第一胎生下的孩子殘廢了,就可以生第二個?”李會計的娘說:“那還有假,我兒媳婦的同事頭胎生個孩子是啞巴,計生辦的就讓她生了第二胎。兩胎還都是兒子呢!”父親歎氣說:“人家怎麼有那好的福分。”又說了一陣,李會計的娘約好來拿鞋的時間就告辭走了。王副館長穿好衣服,從房裏走出來時,父親吃了一驚,問:“你沒上班?”王副館長說:“出差累了,休息半天。”剛刷完牙,李會計就來傳話,說冷部長打電話來,不同意這麼隨隨便便就讓老宋回館裏上班,不然,單位就成了廁所,可以隨便進,隨便出。冷部長要館裏寫出正式報告,老宋寫出全麵彙報,送給他看看後再說。王副館長和李會計商量一陣,覺得老宋的彙報可以叫老宋寫,就說館裏要,別的都得瞞著老宋。後來這事老宋還是知道了。他當著冷冰冰的麵說:“你爸爸是個偽君子。”老宋心裏對冷部長的怨恨越發深了。老馬走後,人還住在文化館,新單位沒有房子給他住,他也舍不得搬出這套三室一廳。王副館長抽空上老馬屋裏坐了一回。去時,老馬正在喂罐頭瓶裏的一隻金魚。王副館長說:“你這麼喂,不出三天,魚就會憋死。我有一隻魚缸,閑著沒用,送給你好了。”說完,就轉身出門,不一刻,真的拿來一隻魚缸。老馬非常感謝。王副館長問他在新單位工作怎麼樣。老馬說,那單位裏頭頭本來就多了,他去後,隻是每月主持開兩次支部會。幸好學會了喂金魚,他還準備栽幾盆花。王副館長說,難得他這麼快就想開了。老馬將金魚換地方時說:“上次老羅賴著在我這兒喝酒,我又不好攆他。結果喝醉了,罵了你的人,搞得我真不好意思見你。老羅這人是很令人討厭,我當初想依靠他開展工作,真是有眼無珠。”王副館長來老馬屋裏,本來是打算問問那次老羅借酒裝瘋的情況,同時暗示一下老馬,讓他少過問館裏的事。見老馬主動說起,反覺自己過慮了。就說:“當初,在一些事上,我與你配合不好,你走後,才覺得實在可惜。”又問了老馬兩個孩子的學習情況,王副館長便推說有事,得走了。臨出門時,他許諾說過幾天送兩條名貴金魚給老馬。第二天,他就給老馬送來一隻墨龍和一隻獅子頭。到了十月半,舞廳進入了內部裝修階段。天氣也漸漸涼了,王副館長就讓石經理拿出那筆錢,安排全館的人到北戴河旅遊。老馬也去了,是王副館長請他去的,還讓他在路上帶隊。王副館長自己沒去,他一人在家照料舞廳的事。他讓李會計每天打個電話回,彙報路上的情況,特別是大家的情緒。李會計打電話回,總說大家情緒很高漲。這天,仿蘭冷不愣了地問他一句:“你聽說過用煙油泡水喝,可以讓好人變成啞巴的秘方嗎?”王副館長說:“小時候,好像聽大人們這樣說過。”仿蘭不再說話,等王副館長上班去後,她並不送女兒上幼兒園,對王副館長的父親說她要去燙發,趁父親不注意,她偷偷溜進父親房裏,躲在蚊帳後麵。過了一會兒,女兒叫渴,要喝水。仿蘭看見父親倒了一杯水,然後用一根細鐵絲,從旱煙杆裏一點一點地掏出些煙油,放到茶杯裏攪了攪,便端給女兒喝。仿蘭大叫一聲,從蚊帳後麵跑出來,奪過那杯水,一下子澆到父親臉上。事情也巧,王副館長到辦公室門前準備開門,才發現鑰匙忘了拿,就轉身往回走。在樓前碰到宣傳部小閻和組織部姚科長和張科長站在路邊說話,他就走攏去湊合了幾句。大家都盼舞廳早點建成。王副館長再次許諾,到時候他負責供應他們的票。等回到家裏,正好聽到仿蘭在罵:“你這個老不死的,你想害我的女兒,我到法院去告你!”王副館長一步跳入屋內,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仿蘭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她原以為丈夫會幫她一起懲罰父親,誰知王副館長走上來,照準她的左臉扇了一耳光,又朝右臉掠了一巴掌,並罵道:“你這個不行孝的女人!為了一件小事就將開水往父的臉上澆,將父的臉燙成這個樣子,叫我如何出去見人,大家會指著我的背,罵我是隻要老婆不要父親的家夥。你以為喝點煙油水,就真能讓人變成啞巴?你到醫院去問一問!真的這麼容易,那天下的啞巴不知有多少!”仿蘭被王副館長兩耳光打醒了。好半天才清醒過來,抱起女兒就往外跑。王副館長知道她是回娘家去,也不阻攔,反說:“想通了就自己回來,我沒空去接。”仿蘭走後,屋裏隻剩下王副館長和父親。王副館長將正紅花油往父親臉上抹了些,什麼話也沒說。剛抹了幾下,父親掙脫他的手,鑽進蚊帳裏,用被子包著頭,一聲聲地低號起來。王副館長聽見父親在哭訴:“巧兒,你怎麼不帶我一起走呢,讓我留在陽間活受罪。”巧兒是母親的乳名。王副館長一聽到母親的名字,眼淚就流出來了。母親生下他不到兩個月就死了。母親死時,他還叼著她的奶頭。之後,父親打光棍將他帶大。家裏這一番鬧,外人並不知道。這天李會計打電話回,說旅遊人員已到了武漢,明天就可以到家。王副館長接完電話後,就給仿蘭單位打電話。仿蘭接著電話,聽見王副館長要她回來,不然,全館人員明天回了,將這事傳出去,那就會將他所有的優點一掃帚掃掉了。仿蘭在電話裏隻是嗯嗯,沒說回,也沒說不回。天黑後,王副館長見仿蘭還沒回,就歎了口氣,準備到仿蘭娘家去接。走到半路上,碰見仿蘭拖著孩子過來了。晚上,王副館長待女兒睡著後,就開始厚著臉皮撩仿蘭,撩了一陣,他就得手了,夫妻倆頓時就和好如初。仿蘭回來後,父親就搬出他已多年不用的補鞋箱,到街上去擺了一個攤。每天早上,仿蘭母女倆沒起床他就出了門,夜晚等她倆睡後才收攤回家,三餐飯都是王副館長送到街上去吃。外出旅遊的人回來,見八建公司已將舞廳修好了。王副館長召集大家開會,講清離十一月一日舞廳開業的時間,隻剩下一個星期了。他要求大家在這一段時間裏、克服一切困難,不分晝夜加班,一定要將舞廳內的各種設施裝模搞好。大家都興高采烈地答應了,連老羅也表了很好的態。文化館的人從沒有這樣齊心,剛好整五天,就將一切都布置妥當了。那天下午,王副館長將電閘一合,舞廳內頓時華燈齊放,音樂悠揚,大家忍不住跳了幾支曲子。冷冰冰回家吃晚飯時,朝冷部長描述了一通。冷部長擱下碗筷,要冷冰冰陪他到舞廳去看看。冷冰冰連忙給王副館長打了個電話。王副館長得信後,又以冷部長的名義,請幾個有關單位的頭頭來看看。同時,又讓肖樂樂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