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來到半山腰上破舊土坯堆砌起來的趙老板家中,吃著熱氣騰騰的包子,喝著滾燙的小米粥,看著掛滿牆壁的字畫,我內心感到十分開心,但同時令我不解的是:他們這些莊稼漢,真的具有欣賞字畫的審美思維嗎?於是,我對趙老板問道:“你們家裏為什麼要掛這麼多字畫呢?”
還沒有等趙老板開口,在灶台鍋前忙活的他媳婦,十分熱情地笑著對我口若懸河地講起來……
由於趙老板的媳婦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沒有上過學,不識字,也沒有出過遠門,更沒有見過所謂的世麵,所以她根本不會講普通話,說的是他們家鄉濃厚的地方口音。故此,我聽不懂她說話。於是,趙老板給我當起了翻譯:“我媳婦剛才說我們這裏的每戶人家裏都是這樣,我們都特別喜歡字畫。”
“一般來說,能夠欣賞書畫藝術品的人,最起碼要具備一定的文化知識修養才行,你們真的能看懂嗎?”我又笑著疑問道。
趙老板的媳婦又滔滔不絕地對著我講……
我雖然集中精力側身傾聽,但依然聽不明白她講的是什麼。說到這裏,我坦然地告訴大家,其實我的普通話也不咋地,但是我可以得自信地說,我走過祖國的大江南北,以我這不咋地的普通話與人交流,還能湊合著讓對方能聽懂。最起碼能在異地他鄉用我的語言,能同當地人進行基本的交流,即便是談論一些深奧的話題也不成問題。
趙老板翻譯道:“我媳婦說,我們沒文化,不識字,給家裏掛字畫已經成了習慣,形成了風俗。尤其是在過年的時候,誰家裏要是不換幾幅新字畫掛在牆上,周圍的親戚朋友和村子裏的人都會笑話的。”
我皺緊眉頭,更加疑惑地說:“我感覺你們這裏的經濟條件也比較落後,為什麼還要把種莊稼掙來的辛苦錢,收藏字畫呢?”
趙老板的媳婦又自我陶醉地搶話應答……
趙老板再翻譯道:“這種習慣已經有許多年了,是祖宗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每家人都有這樣的觀念,窮死也要掛幾幅字畫。俗話說:家中無字畫,便是窮人家,哈哈……”
我們就像朋友一樣十分融洽地交談著,而我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現在卻似乎有種貴人的感覺。因為趙老板的三四個孩子都端著飯碗圍在我身邊,他們很開心,很認真,聚精會神地聽我說話,並且十分細致地觀察著我的舉止與穿著。當我留心地看了一眼他們通紅的臉蛋和樸素破舊的衣服時,我的心裏感到陣陣的酸痛,因為他們的身影,讓我想到了我的童年,我的家鄉……或許在他們年幼的心裏,覺得我是位見過世麵的城裏人;或許是我的臉蛋皮膚比他們白,比他們的光滑細膩,比他們保養得好些,沒有像他們一樣每天被黃土風沙吹得粗糙通紅;或許是我比他們吃得好,住得好,坐過火車,見過飛機,等等,總之,我在他們的眼神中感覺到,我的一切都好!我的一切是他們所渴望並向往擁有的。可是我現在最想說的是,我享受到的這種“尊貴與愛戴”,那是因為他們年少幼稚,樸實純真,生活在窮鄉僻壤的大山溝裏,能見到我這位生活在大都市的文藝青年,或許是如見到珍貴稀奇的大熊貓一般。否則,我怎麼在古都西安市就沒有這種禮遇呢?
吃罷飯後,我與趙老板又騎著摩托車返回畫廊住下。我們躺在床上,燈一關,趙老板就打起呼嚕,進入夢鄉。而作為大都市“夜貓子”的我,現在隻能入鄉隨俗,掙紮地閉著眼睛。我翻來覆去絲毫沒有睡意,後來索性做起哄小孩睡覺的遊戲,在心裏默默地數著綿羊:一隻、兩隻、三隻……
由於我是個“夜貓子”,所以早已養成晚上創作,白天睡覺的習慣。故而,我時常在西安市的夜晚感歎:我是這座古城夜晚的一棵千年稻草,裝扮著它的良辰美景。而我不僅被這深厚的夜色所淹沒,而且世人對我也視而不見。可我依然不離不棄,廝守相存,因為它能給予我黑夜創作的靈感與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