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師碑(1 / 2)

天終於亮了,肆虐了一整夜的暴風雪卻沒絲毫減弱的跡象。從窗玻璃望出去,到處白茫茫的一片。和他一同擠在窗戶前向外看的虎子驚叫道:“快看,院門前那兩棵大樹折了。”

暴風雪來得太猛烈了。

他就讀的這所小學在大山深處,5個年級,一共不到20名學生,都來自附近更深的大山裏,距離最近的村落也有近20裏遠。學校就一名老師,教室就是老師家的土坯房。上課時,老師總是講完一個年級的課後,讓這個年級的學生做作業,然後去講另一個年級的課。於是,經常地,在同一間教室內,幾名學生聽課,其他學生做作業。

那年他12歲,和其他學生一樣,都吃住在學校。放寒假後,其他同學都回家去了。而他因為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雙雙去世,又無其他親人,寒假開始後,他就留在了老師家,和他一同留下的還有和他同歲、同年級的虎子。因為小村另外的3戶人家都已經陸續搬家到外地去了,他們就成為方圓幾十裏內孤零零的一戶人家,這讓他常常覺得,整座大山隻有他、老師和虎子。

寒假期間,老師上山弄柴火時摔傷了一隻腳,走路需要依靠單拐,無法下山去買糧食回來,老師家裏的糧食盡管一再省著吃,但還是越來越少。前天晚飯後,老師將米袋裏的所有米都倒了出來,還沒裝滿老師家的那個最小的碗。老師若無其事地對他和虎子說,他的腳雖然還沒好利落,但將就著能走路了,明天就帶他和虎子去50多裏外的鎮上——他的父母家,然後在那裏過完春節再回學校。老師說,那裏糧食充足,可以頓頓吃飽飯了,而且鎮裏人多,熱鬧。

他和虎子都開始盼望能快一些到鎮裏去。然而,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把一切都改變了。

中午了,暴風雪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他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起來,看看老師嚴峻的臉色,他沒敢說餓。天漸漸黑了下來,暴風雪似乎更大更猛烈了,他感覺自己再不吃東西,就可能立刻死掉。他發現,虎子手捂著肚子,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他暗想,虎子也一定餓得夠嗆。

老師原來是有妻子的,但因為嫌他窮,幾年前悄悄地離家出走後,再無音訊。老師就再沒有結婚,一個人教著這20多個學生,又要講課,又要照顧這些學生的日常起居,甚至一些學生的衣服破了,老師都要幫忙縫補。他和其他學生一樣,都十分喜歡老師,他覺得老師是老師,但更像爸爸媽媽。

在饑餓和困倦中,他和虎子雙雙睡去。當他被餓醒的時候,又一個清晨來到了,暴風雪依舊瘋狂著。

饑餓感更強烈了,他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似乎都粘在一起,被什麼揪著、扯著,一陣一陣地疼著。

天再次漸漸地黑了下來,他已經餓得眼睛發花了。他們圍坐在火炕上,眼睛齊刷刷地盯著炕桌上那一小碗高粱米。蒙矓中,他的眼前開始出現各種美食:熱氣騰騰的高粱米飯、白菜土豆湯,甚至過年時吃過的酸菜餡餃子……

暴風雪接連下了4天也沒有停。每每他和虎子央求老師把那一小碗高粱米做成飯或者粥吃時,老師總是說:“米先不能動,等暴風雪小一些,下山前再吃,不然沒有力氣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