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滾滾,自西方低垂的天邊壓來,林間幽蔽的小路上,馬蹄聲疾踏而去,揚起一簾簾塵幕。五騎黑衣騎士揚鞭縱馬,穿行在林間斑駁的樹影中。細密的汗水從駿馬身上滲出,和著飛揚塵土灑落在道旁叢生的木石上,似是暴雨先行。
百丈高空之上,雄鷹銳眼俯瞰著身下平原,矯健的身影於雲層中穿梭,追逐白雲間隙中射出的正午陽光,又像是在躲避西方洶洶襲來的黑雲。一匹幹瘦如驢子般的老黃馬拉著破舊的貨車蹣跚行在官道上,車上僅裝載著一口老紅木漆箱子和一杆顫顫巍巍的大旗,一路無風,旗幟隻好蔫在杆上。
馬車後跟著八、九個步履散亂、衣著邋遢的趟子手,他們腰間佩戴著江湖中最常見的短柄腰刀,幾乎每個人都步子渙散、雙目無神,行動遲緩如鞘中斑布鏽跡的長刀。
太陽不時被雲層遮擋,光影緩緩在眾人頭頂遊弋,空氣濃稠似欲凝結,道旁平原裏的青麥莊嚴挺立,仿佛一麵亟待敲打的綠鼓。
無風的天氣讓一眾鏢師心煩難耐,隻盼烏雲快些追上,為自己帶來甘甜的雨露。不一時,鏢隊在一片楊柳林裏停下歇息,這片林子栽在自澮水分流經過的小河旁,林中一處小涼亭供行人遮陽避雨,傍邊一座小木橋通往河對岸。
眾鏢師紛紛於柳樹蔭前解刀坐下,從身上取出羊皮水袋來飲水止渴。領隊趙鏢頭率先走進涼亭中端坐著,將跟隨自己闖蕩江湖的那口樸刀立在一旁,早已有人去為他到河邊取水,這時正將水壺順熟地遞到他身前。趙鏢頭微微頷首,接過水壺豪飲了一口,望向西方黑雲密布的天邊皺眉思索著。這支鏢隊三天前自睢陽啟程,至今還未遇到什麼麻煩。
楚飛沒有解刀,他的武器背在自己背上,仿佛一直沉睡於那古樸的鯊皮刀鞘之中,藍黑色鞘身透著一股森然氣象,最上方露出裹纏麻布的握柄。這是個麵目清朗、身材勻稱的年輕人,雖看上去略顯老成持重,但其實還未滿二十周歲。他身上最奪人心舍的是那一雙眸子——靈動時明亮如星辰,沉靜時深邃如大海。他站在林蔭下喝了口水,似乎覺察了些動靜,遂望向敞開胸懷躺在一棵柳樹根上打盹乘涼的黑瘦漢子餘老大。
餘老大是這群趟子手中最為機警、耳目也最聰明的一個,隻見他雙眼突然圓睜,一個側身翻在地上,將生長著白毛的右耳貼在地麵上仔細諦聽。不一會兒,地上的餘老大一個挺身跳將起來,也不及撣去自己身上的塵土,急急奔向涼亭中的趙鏢頭。
“鏢頭,咱身後有馬隊趕來,好像是從西邊那片林子裏過來的!”餘老大一手扶著涼亭一邊焦急說道。
“馬隊?多少人,離咱們多遠?”趙鏢頭知道這老餘耳朵上有本領,所以問得直接幹脆。
“馬蹄子太緊,俺聽不大清,少說也有五個罷,離咱們還有一炷香的路程!”
趙鏢頭怒道:“不過五個人,把你嚇成這個熊樣兒!若是五十個響馬一起砍將過來,你他媽的不是要尿褲子?”他一生最為得意的成就便是五年前,在西川與盛威鏢局金牌總鏢頭上官青一起擊退了五十騎響馬,並換來了係在自己腰間那塊黑鐵腰牌,是以平日裏總要找機會吹噓此事。
“響馬打秋風,不會隻派五個人,他們興許隻是趕急路避雨來的。”先前給趙鏢頭遞水的那名鏢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