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九曲十八彎的水渠流過程家別莊花園,水流清澈而淺靜,水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不足半丈闊的水渠兩旁,撒了層厚厚的幹草,又鋪上了錦席茵褥。
有廚娘在最上遊處將準備妥當的酒水與食物盛在空心銀碗裏,再投入水流中,水渠兩旁席地而坐的小姐們隻需稍稍探身,就能挑選從麵前漂流而過的食物與酒水。
所謂曲水流觴,大抵就是如此。
程夫人鄒氏隻在開席之時露了個麵,為免一眾小姐們拘束,敬過一巡酒後,叮囑女兒程安安招待好諸位小姐們,便由仆婦們簇擁著離去。
程安安陪著京城來的三位小姐在上遊處坐下,其餘各位小姐自挑選坐處。韓蓧拉了祝九,坐在最下遊水流拐角處。
燙得溫溫的酒水,流到了她們跟前,便已經有些冷了。而炙好的鹿肉獐子肉,更是已經不再冒熱氣。
韓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頻頻走神,祝九替她取了碗獐子肉,也不見她動過一箸。
祝酒酒暗暗歎了口氣,眼疾手快地從水中撈起一盞菊花酒,抿了口,細細品之。目光,不由得追隨著杜明嫣幾人而去。
隻要是各種宴會,就少不了才藝表演。
秦小姐是貴客,程安安作為東道主,自是再三相請,那秦小姐才不甚情願地命自個的丫鬟取來一管簫來。
祝酒酒眉頭微皺,畢竟那一夜,杜晏修以簫與自己遙相對奏一曲秋風詞,此時又見秦小姐吹簫,免不得產生某些聯想來。
聽過杜晏修的簫曲,再比對秦小姐,立即能分辨出高下來。那秦小姐雖是依韻行腔,但過於刻板,少了杜晏修的那份恣意與靈動。
倒是與之配合的杜明嫣,一手琵琶,奏得極是酣暢淋漓,遠遠地將秦小姐的簫音蓋了下去。
好在那位秦小姐並不在意,一曲畢,敷衍般立即將洞簫扔給隨侍的丫鬟,撫袖坐回自個的茵席。
依著花園子而建的一處二層長樓裏,樓上的一排窗戶忽然被推開,可見不少錦衣華服的各色少年男子,憑欄相望。
因那長樓隔得近,互相之間說話嬉笑聲,亦是清晰可聞。
花園裏的諸位小姐們早已心知肚明,暗暗抿了抿鬢角,或是整理一把衣襟,麵上竭力故作自然,眼角的餘光卻是控製不住般往那樓裏瞟去。
祝酒酒注意到身邊的韓蓧背脊忽然挺直了些,雖然仍是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但握著杯盞的纖纖玉手,指尖都因大力而有些泛白。
借著說話,韓蓧湊了過來,低聲耳語,“你看看對麵樓上,可有個長得高大偉岸的男子?膚色微黑,約摸是穿著箭袖,大抵是深色的……”
祝酒酒仗著自個年歲小臉皮厚,坦然地抬頭望對麵樓上看,一個個仔細尋過去,良久,皺眉道:“許多位公子們都是坐著的,倒瞧不出高大抑或是矮小的來,不過都是穿著錦色寬袍。窗邊倒是站了位穿暗紅色箭袖的,但一瞧身量就很是與高大偉岸四字相距甚遠……”其容貌,甚至堪稱猥瑣。
韓蓧聞言,眼底隱約流露出幾分失望來,微微一探身,從水流中取走一盞桑落酒,仰頭竟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