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劉荊離了劉英,便一個人飛快向前奔,也不知過了許久,竟到得一條河邊。這河浩淼無垠,粼光森森,玉蟾吐魄,灑瓊桂萬頃;東風卷浪,散白珠千數。空轉流霜,接天星河連鵲橋;衰蘭新發,空帆盡落倚寒沙。粉燈點點如螢火,明光嫋嫋似升煙。

這便是洛陽城郊的洛河了。想這洛河往夜裏常是黢黑無影,孤水自流,如今到這上元佳節,倒也在兩涘搭掛上許多花燈,看起來明明晃晃,好不喜慶。

河岸邊許多男女依偎著,他們或手捧花燈情脈脈,或含羞欲拒卻相迎,或兩懷相擁癡數星,或抓耳撓腮盼淑女,形態各一,神情不定,卻都笑臉盈盈,喜氣入天庭。

劉荊看著這眾多的男女,隻覺自己誤闖了楚王宮,破壞了雲、雨情。他低下頭,紅了臉,匆匆從這些人中穿過。

好容易到得清淨之地,就見前方站著個女孩也在望天燈。待劉荊走盡一瞧,隻覺她墨染青絲擬飛絮,烏畫垂髫勝柳枝,眼盛秋水,橫波處動地驚天;唇載夭桃,含笑時目醉心迷。粉衣飄搖如蝶舞,碧釵耀影似點星。實非人間色,卻是桂輪仙。

此女孩乃是馬敏。

原來自馬敏幫劉英後,便同兩姊朝城郊一路走。馬惠、馬蘭好熱鬧,見開陽街上有雜耍藝人在表演,便興衝衝地奔了去。馬敏一向喜靜,遂告別兩姊,獨自一人來到這洛水邊。

話休煩絮,且說劉荊就這般呆看了一瞬,待回過神,就見那女孩也朝自己望來。

劉荊隨即上前,作揖到:“姑娘小小年紀,何故一人在此?”

馬敏見他這般問,不僅哧笑出聲:“看你也比我大不得幾歲,何故這般問?你既可在此,我又為何不可?”

劉荊一愣,想著自己今年也才不過九歲,竟也是個孩子,不禁笑道:“倒是本,本人的錯了。”想劉荊在宮中向來以王自稱,如今初出宮,不欲他人知道身份,遂改了稱呼,未料,見著這女孩,倒差點瓢了嘴。

馬敏微微一笑,又轉過頭看那天燈,並不理會劉荊。

劉荊見她一直瞅著那燈,便也上前,站在她身旁,仰頭左右瞟著,好奇道:“你在看甚?”

馬敏道:“我在想這些天燈今日為這節慶裝扮的這般美麗,隻不知待明日上元一過,可還有得,還則那時怕便隻剩得些白灰殘紙了罷。”

劉荊低頭看向馬敏,疑惑道:“天燈不就是用作慶賀的麼?”

馬敏低頭道:“雖是如此,但這些燈終是為著一時的熱鬧,斷了自己的性命。”

馬敏轉頭看向劉荊道:“就好似這四海眾生,汲汲功名隻為著一時的利祿榮華,然水滿則溢,再權傾一時,終也隻落的家壁凋零、生死族滅。”

劉荊立刻閉了嘴、巴。也不知錯覺與否,他隻覺這女孩看似無意閑談,卻真真是對著自己在這般說。

然劉荊轉念一想,此女子並非皇宮之人,而自己此番初出洛城,她又豈能認識自己?劉荊這般一尋思,遂又放下心來。

他又對馬敏作揖道:“閑聊如許,仍未識得姑娘名姓,實為無禮,還敢請問姑娘芳名?”

馬敏淡然道:“邂逅相遇,本無會期,不知也罷。”

劉荊本待再開口,卻聽得身後傳來喊聲道:“荊弟,你讓我好找。”劉荊轉頭,來人乃是劉英。

想劉荊負氣逃走後,劉英心下慌亂,則全洛陽的搜尋,就怕他初出皇宮遭著賊人的殘害,弄了個首身分離。如此這般,隻恐自己回到皇宮免不得要削爵坐獄。未料他竟獨自走來了這洛河水岸。

劉英匆匆奔了上去,輕拍了幾下劉荊的肩膀,安心道:“荊弟,你可讓我好找。”隨即又四周望了望,問道:“你何故一人來了這兒?”

劉荊本待向劉英介紹馬敏,未料,一轉身馬敏已然離開,徒留娉婷背影。劉荊欲叫住馬敏,卻見她走的已遠,怕是難聽得見了,遂轉回了身,對劉英搖了搖頭道:“無妨,我們走吧。”

當此之時,劉英見劉荊回頭,也向那兒望。但見著馬敏的背影,他隻覺眼熟,卻又想世間怎會有這等巧合之事,隻道是自己尋劉荊尋的雙眼恍惚了。此時又見劉荊轉身欲走,便也跟著劉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