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馬敏自得了劉莊的玉佩,便將它放了起來。一日,女婢打掃寢房時,無意中望見它,不禁叫道:“呀,好生漂亮的玉佩。”

馬敏轉過頭,就見一帶蘭釵的婢子抱著玉佩奔至她身前,驚喜道:“貴人,這玉佩皓雅瑩然,當真是世間罕有,隻不知貴人從何處得來的?”

馬敏未開口,卻聽得身旁另一名紫釵的婢子笑道:“你說的是甚糊話,這等皓雅瑩玉,自是陛下送的。難不成它還長了腳,自己走來的麼?”

蘭釵的婢子紅了臉,支支吾吾小聲道:“我沒說它不是陛下送的,隻是它這般獨特,想來宮中都不常見,一時心中好奇罷了。”

馬敏聽著二人的言語,不禁又想起劉莊將它送予自己時所說的話:“此物乃朕特命匠人製作,值此世間,惟其一物……”

馬敏伸出手,緩緩撫摸著玉佩上雙雎交頸的圖紋,兩眼濛濛似山林遮掩著輕煙,她喃喃道:“獨一的麼……”

接著她的心中驀然就劃過另一枚玉玨,同樣通體瑩潤,同樣獨一的心思,時至今日,她依舊可以清晰地記起少年在璀璨燈火下將它交予自己的樣子,那時他一直笑著,嘴角咧開動人的弧度,眼眸因興奮而閃爍成比滿世燈火還耀眼的星光,他的手觸碰到自己的手,透過凝潔的玉玨滲透下絲絲春日的溫暖。他說:“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可如今,那包裹著自己和少年溫度的玉玨,終究隻剩下荼靡燈火下頹然的記憶。

馬敏心中一痛,針刺般的鈍感,讓她立刻清醒。她望了眼身旁還在爭吵不休的婢女們,放鬆似的舒了口氣,然後她抬手撐額地搖了搖頭,些許自嘲的想著:怎地這時憶起這些了?

馬敏正這般想著,就聽到門外傳來小黃門的叫聲:“聖上駕到!”

眾人紛忙收了玉佩,同馬敏一道趨步入庭中恭敬地向劉莊行禮。

劉莊免了禮,便同馬敏進入室內。馬敏吩咐女婢設案擺饌,而後自己坐於東席。她順了順衣袖,問道:“陛下今日怎會往有空往芳芷苑來?”

劉莊看著馬敏笑道:“想朕即位以來,未曾來過這芳芷苑,也不知馬貴人平日生活如何,今日既得了閑時,便讓張音引著自己來了。”

馬敏笑笑未接話,隻是又問道:“太後娘娘近日可好?臣妾聽聞東海王爺月餘前身薨,還不知娘娘又要受著恁般哀傷。”

劉莊微笑道:“無妨,母後這些日子已恢複了許多,要說這也是你的功勞,若不是你如此體貼地照料著她,還怕她至今也不肯多吃些什物。朕方才去長樂宮內看望母後,母後還向朕誇讚著你,言你巧心如泉,蕙思蓮行,連朕聽的都要嫉妒了。”

馬敏謙虛道:“太後娘娘謬讚了。賤妾不過區區小妃,哪兒有這麼高的品行。”

劉莊沒有回答,隻是笑著肯定道:“你自是有的。”

此時,女婢入室端上一碗棗仁蓮子粥,劉莊瞧了眼碗內之物,頓時劍眉緊蹙,滿臉嫌惡。

馬敏並不知當年賈淑就是靠這棗仁蓮子粥藥昏了劉莊,以致劉莊從此都不願再喝這粥。她隻道劉莊退朝身子不爽不願吃食,於是,她擺手讓女婢複將粥端下,而後自己跪坐到劉莊身後,一行輕揉著劉莊的顳顬,一行嗔怪道:“怎的這般不愛惜自己,國事固然重要,可身子還應好生照顧才是,陛下是萬民父母,倘或染了疾,你讓天下庶民向何處瞻仰被化?”

劉莊知曉馬敏關心自己,心中溫暖,遂柔聲道:“朕明白,隻是這幾日朝中大事頗緊,朕實在不敢放鬆半分。”

馬敏疑惑道:“哦?還不知朝中出了何事?”

劉莊道:“諸西羌降了,朕正欲派人前往西羌鎮守狄道。”

馬敏又道:“陛下打算派何人前去?”

劉莊道:“竇林。”

馬敏手指一僵,心髒仿似被人突然揪緊。

劉莊奇怪的轉過頭,問道:“敏敏,怎麼了?”

馬敏略過一絲慌亂,她匆忙重新按揉起劉莊的顳顬,尷尬笑道:“無事。”

劉莊轉回頭,麵無表情地盯著眼前的幾案,二人自此未再言語一句。

原來劉莊派竇固、馬武出擊西羌後,竇、馬二人厲兵秣馬、嚴整軍紀,很快就破了為首作亂的燒當羌,其餘乘勢起兵的羌種見大漢威勢豪壯自知不敵,遂紛紛獻策投降。

時在西羌的竇固深知劉莊必會派人來監守西羌,於是他立刻寫下飛書送入安豐侯府,勸說竇融向劉莊舉薦竇林,一麵望著竇林能因此轉移思緒,一麵也想讓竇家愈發壯大勢力。竇融同意竇固的想法,遂在上朝時同其他官員一道舉薦了竇林。

竇林雖心中不肯,但這畢竟是劉莊親下的詔書,無論自己願意與否都無法違抗半分。於是,竇林當著滿朝的官員,幽幽跪拜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