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戴著耳機趴在護欄上,看到幾個上班的女孩一起走進酒店,中間一個束著圓髻白衣黑裙的姑娘轉過身來,她在玻璃門後看我一眼,那柔弱的麵容和擔憂的目光如此熟悉,她在陰暗的裏麵消失了。
晚上酒店的霓虹燈牌熄滅了,外麵一片黑暗。我走到紗門前,眼簾卻又映入了那女藍白短衫和桃紅短裙身影,她背對著玻璃門,站在那兒整個背影呈現在我眼前。門外有個男的走上去,一直到門前去推玻璃門了,她才發覺,她為他拉開門。另有一撥客人出來,她手拉著不鏽鋼圓盤把手看到我了。門關上了,她開始感到了不安,身子動了幾下,然後站好,目光轉向大堂深處。她向門那邊踱去,後來又出現,她從門邊踱到一張椅子旁,倚了一會,然後美麗成熟的身影再次消失。她看上去比我還要大些,絕對不是她。
我一直悵望著酒店,眼裏心底充滿了失落。是不是到了放棄的時候了?但又是那樣不甘心。我整個感覺失魂落魄,卻又異常清醒。幾次回屋又出去,目光都呆滯了,隻落在玻璃門這一個點上,我很想能找到她談一談,但心頭的陰影又始終讓我畏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鼓起勇氣走上陽台,把目光投向她不在的地方。也許這種勇氣很快也不再有了。
10點的鍾聲響了,我再次出去,在陽台上隻站了一會,就像熬了一夜一樣疲憊。我還是等了很久,當她穿著白衣黑裙閃現時,我立即感到了是她,她搖著披散的波浪般長發獨自出來,慢慢走下台階。我一直盯著一個站在玻璃門前的男的,那人在等她身後另一個姑娘。當我確認這一點時,她已走進路旁的林蔭裏了。這時一輛出租車閃著紅色尾燈,從樹蔭下緩緩駛出,向前方開去了。
我隻記得那一晚痛苦又來臨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在暗示什麼,至於那輛出租車好像早就等在那裏,車裏還有上次那個男的嗎?我知道想也沒用,她已經走了。我望向賓館那邊,透過樹蔭的空隙,看到幾輛出租車閃過。我想到在她上車的一瞬間,她是否望向我這邊了?一切都無從知曉。
中午我走出院門,向酒店那邊望去,看到像她的身影站在玻璃門後,她正注視著我。
晚上我穿過街頭濃重的夜幕,經過金槍魚酒店前迎到了她的目光,她在注視著我,我看到她移開了目光,然後我們的目光又再次相遇。當我走上陽台,看到她站到麵朝我這邊了,她為一個客人拉開門的時候,我感到她在看我。
我回到屋裏,感到腦袋眩暈,也許是吸煙造成的,更可能是她的注視帶來的喜悅衝擊的,我感到一種無從捉摸的幸福使我眩暈。就像那些決定去路上等她的時刻,但是此刻即不心焦也不惶惑。在這種近乎美好的狀態裏,心裏流溢出來的都是幸福,那樣真實,仿佛伸手可及。我上床沉浸到音樂和閱讀中去了。
淩晨窗外刮起了大風,打開的玻璃窗搖得哐當響,不久大雨撲來了,夜空亮起了閃電。我掀起毛巾被,關好窗戶,臉被雨水打透了。閃電映亮了天空,玻璃上一片水影空蒙。外麵什麼也看不清了,爆豆似的雨點在窗沿上迸濺,閃電一道接著一道。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不能再欺騙自己,她一直在等著我。晚上我走上陽台,一眼就看見她和一個姑娘相對而站,她麵朝我這邊,站在靠近門把手的地方,讓我感到和她的距離近了。她那麼隨便地一站,顯得儀態萬方,別的女人沒法和她比。她正和對麵的女孩說話,我看了她一會,忽然發現她腦後海螺形發髻,又是那女人。我回到了屋裏,感到難受極了。外麵隻有空蕩的林蔭路和未來的蒼白在召喚我。
9點半鍾,幾乎剛走上陽台我就看見她從店內出來了。是她穿著綠色T恤,一條黑短裙,挽著烏黑的圓髻,和一個女伴走在一起,她們走下路沿,和一群說笑著的女孩分手了,倆人挽著手臂沿著馬路走了一段,快進入一片黑暗的樹蔭下時,她們穿過馬路,走到賓館對麵那排商住樓邊,在路旁酒店燈光和黑暗的樹蔭間往前走,走到了我上次等她的地方。我的視力好到了極點,清楚地看到她在那片遠離燈光的黑暗路上往前移動的背影,我一直緊盯著,同時注意前麵十字路口,那兒處在信號燈和車輛燈光中,當她經過那裏,我能最後看到她往北拐彎的背影。可是她的身影已經消失了,我等了很久,始終沒看到她在路口商店邊出現,而在這之前我幾乎沒有眨過眼。除非她們穿過路口繼續往前了,但這可能性不大。我有種強烈的預感,緊緊盯住那邊,在等待奇跡出現。後來我感覺在商店對麵那片黑暗樹蔭下有人,但什麼也看不清楚,感覺有人就那樣不動地站著,我真的感到是她,而且是兩個人在一起,我辨認了很久,雙手攥緊護欄鐵管踮起腳仰起身,終於等不下去了,我衝回房間,飛快地跑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