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1 / 3)

中午醒來對她的思念已不再那樣強烈,好像一切都已過去了,就像一場夢一樣。有些不願想的事也敢想了,其實現在即使她走過我麵前,我也未必敢認她了。況且分隔的時間已使我們有了距離,不再有那種隨時準備著的激情了。我似乎感到能拋開這一切了,就把她當成一場夢吧。但當我走到院門外的路上,向酒店那邊瞥去一眼時,隔著熾烈的陽光燒灼的空氣,我的心又感到了隱隱作痛。

在蟬聲浩蕩明亮的午後,我回來坐在纖塵不染的書桌前,感到心胸少有的開闊,感覺著風扇送來的風和外麵忽明忽暗的光線,昨晚的一切不平衡、不痛快已徹底忘光了,我又找回了自己,並甘願等到真正的她重新出現。

整個下午,她的光潔、美麗又稍帶稚氣的額頭,和墨鏡後幽深的目光,始終在我眼前打轉。我一次次離開電腦走上陽台,看那像玻璃一樣閃爍的藍天白雲和熾亮的陽光、樹蔭下那些躲躲藏藏汗流浹背的路人、以及酒店藏著秘密的玻璃門後的陰暗,仍在思念著她,為她一次次感動。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書,聽了一會中央廣播電台8點半的音樂排行榜,節目播完已9點半了。我找包方便麵去廚房煮,透過窗口,看到院外路上有一個瓜攤,幾個瓜農坐在路燈下,寥寥幾個路人從那兒走過。一個穿著連衣裙的姑娘從路北邊過來了,她束的發髻和婀娜多姿的身影讓我覺得像她,她從路上消失時,我離開窗口,向樓下追去。

悶熱的空中落下了幾點雨滴,我看到院外已無那姑娘的背影。我進了傳達室,裏麵沒有我的信。出來又看看什麼也沒有的院外,我又原路返回,從招待所那邊出去,站在門口的燈光裏,看那邊賓館前緩緩滑過的出租車流,樹蔭下的路人和路口的露天茶座,但哪都找不到那姑娘了。

我上了陽台,酒店門後已一片黑暗。隔壁陽台上有人出來時,我回到了屋裏。但是坐不住,我想把這一晚當成最後一晚來度過,我耐著性子又倚到護欄上,看酒店那預示不詳的玻璃門後的黑暗和賓館那邊停的車輛。其實一切早已發生了變化,就在她不再出現在玻璃門後時。可我卻在清醒的同時還執迷不悟。我真的是執迷不悟,我已深陷維穀,進退兩難。

我想起和那女人三次見麵和三次意想不到的結局就想笑,感到真是沒有辦法。尤其是那天中午我戴著墨鏡從酒店前經過,她在玻璃門後緊抿住嘴唇含羞帶窘地笑了,同時屏住呼吸望著我,她兩眼可怕地閃著異彩,又得意地去看對麵同伴時的樣子,還令我捧腹。

那晚,我一直漫無邊際地思索、空想,輾轉到清晨才慢慢睡著。

中午到家吃過飯,我又一刻待不住地回來,明知等待我的又是一個難以消磨的酷暑下午,但還是感到一個人在這邊待著安心。

我站在陽台上,外麵浩蕩的蟬聲聒噪不休,把我的思緒引得很遠。我看到蓋得越來越高的工地大樓,從酒店裏出來的一群群酒足飯飽的幹部和商人。對麵宿舍大院和遠處幾棟高樓還能看見,但這風景即將被眼前的工地樓擋住了,也許這會是一座商場或寫字樓吧。我想起少年時代一個遙遠的下午,我和一個好友去找一個剛搬家的同學,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家的具體地址,隻是一路越院翻牆,穿過大街跑過農田,在那個星期天下午快活地走著。我一直在做著準備,想寫這樣一部小說。那許許多多的記憶,數不清的白天和夜晚,在校園在街頭無數的美好回憶如歌如畫,即使當初的痛苦和不幸也使我深深地眷念,再也沒有比那時更好的歲月了。也許今天的生活也會在多年後讓我懷念,但現在我很失落,想得到的得不到,想做的做不了。我回到屋裏,把電腦中整理好的素材點擊出來翻閱,聽著窗外如癡如醉的蟬聲,心情又恢複了寧靜。

我以為是她。我有一種很好的預感。晚上當我走出巷口,向酒店那邊投去一瞥時,看到她身影被燈光映得美麗端莊,真的以為她又回來了。一種時光被拉回的幸福感暗合了我愉快的心情,可是我推開紗門走上陽台,看到讓我無比喜悅的身影依舊是那女人時,我平靜地接受了這一事實。看著她漂亮的海螺形發髻和特征明顯的側臉,以及她極力掩飾的不安,我回到了屋裏。寧願這一切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錯誤,我寧願就是被她耍了。可事實並不是這樣,那個真正的她還在縈繞著我,在我的眼前閃現,在我的情感深處呼喚,可我已離她越來越遠了,我現在隻能被動地等待。我情緒低落,不能去想不能去看,我已忍耐了很久,我還可以盡力忍耐下去,這是我唯一的辦法。

在燈光明亮的屋裏,我抽出幾本書躺到床上靜靜地閱讀。我感謝那些優秀的作家,他們的作品給了我真正的慰藉,而不僅僅是時間的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