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樓下樹蔭在陽光裏翻卷,酒店玻璃門處在背陰處,裏麵青色大理石地麵顯得幽涼。外麵到處是陽光和梧樹的投影,蟬聲消失了,車流的喧嘩此起彼伏。
轉眼就已經立秋了,這個夏天似乎有始無終。我在灼熱的陽台上看著酒店玻璃門,想起去年這個時候還不認識她。這時賓館那邊樹蔭下閃動一個身影,我目光一下捕捉住了,看到是那女人從綠蔭掩映中走出來,她微笑著走在我的目光中,她穿件白短衫,一條藍色短裙,她走上台階,正麵美麗的身影投在陰暗的玻璃門上,她笑著推開門,快步閃進去了。那片空地和大理石台階上飄浮的空氣,被她腦後束的長長的馬尾辮拂動了。
陽光已經消失了,綠蔭下麵街道灰沉沉的,白茫茫的天空轉陰了,賓館前的不鏽鋼旗杆在風中搖晃,那麵飄舞的國旗在迎接一場雨的來臨。
晚上悶熱的空中灰霧茫茫,襯得遠景中的大廈黑影幢幢,幾道電光在空中無聲地掠過,涼風刮過陽台,街麵暑氣蒸騰,還看不到雨落下來。
二樓餐廳窗口拉開了簾布,能看見一間間映著燈光的包廂,許多姑娘在鋪著台布圓桌邊忙碌,但沒有一個是她。
那女人站在玻璃門後,不無得意地嫣然一笑,轉過去的身子顯出心蕩神駛的姿態,接著目光又瞥過來笑著瞅我。這屢屢引起我的憤怒,但隻能無奈地垂下頭,不去看她。她在玻璃門後斂去了笑容,雙手握在身前,深奧的目光默默地注視著我,接著又笑了。
9點鍾我又出來,對麵工地被燈光映得白瘮瘮的,越搭越高的腳手架上麵,工人們忙碌的身影和灰白的水泥框架,在燈光裏顯得景象可怖。
酒店外映著霓虹燈光的水泥路麵一片空曠,隻有幾輛轎車停在角落處。燈光微明的玻璃門後映著一片大理石台階的黑影,幾個姑娘踩著那兒出現,又踩著台階下來,坐在這邊陽台上,我能聽見她們的腳步聲。
我背上一個勁地流汗,脫下汗濕的背心搭在護欄上。這時那女人出來了,她腦後挽著發髻,挎著一隻黑包,她的發梢情絲縷縷,美麗的身影讓周圍女孩相形見絀,她一步步走下台階,空地上站在轎車邊一個男的試圖和她說話,她毫不理睬地走了過去。她沿著賓館往前去,背影在樹蔭邊閃動一下消失了。
不久那老頭從裏麵出來鎖上門,又把門打開了,倚在門上等一個姑娘出來後,他沒再鎖門,走到裏麵把燈關了,他忘了把門口的海報牌收進去。我趴在護欄上等著,看到老頭又出來把海報牌抱進裏麵,他關上門但沒有鎖。我回屋喝放涼了的咖啡,又急衝衝地出來,正趕上她的身影從店內出來,她穿著那條綠色長裙進入樹蔭下,低著憂傷麵容穿過馬路。我看到她的頭發束成馬尾狀,她的黑包挎在左肩。她的身影告慰了我長久的等待和瞬間的預感,我連連咳嗽著奔向廚房,在窗口等待的時候,我猶豫著要不要下去。
我看到她在院外灰沉沉的路上出現,她低著頭沿著鐵柵踽踽前行,燈光下路麵映著她綠色身影,顯得那樣憂傷低落。
看著她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我趕緊下樓,跑出院門,一直往前找她。我經過那個車站,看到街上映在燈火中的站台,許多人坐在塑料椅上等車,也有人站在後麵寬闊的人行道上。夜晚車輛稀少,每駛過一輛就成為人們眼中的一道風景,我沒看見那個憂傷的背影。
第二天晚上我又按昨晚的時間在院外路上迎她,但沒有成功。我很快地回到家裏,奔上陽台,看到酒店霓虹已熄了,但裏麵燈還亮著。我無法回屋,疲憊地硬撐著,過了不知多久,看到她和一個姑娘出來了,她換了一條新裙子,青色的素花連衣裙讓我不敢認了。她的黑包挎在左肩,頭上挽著上翹的發髻,和那姑娘一路笑著往前走。我追到廚房窗口,看她和那姑娘笑著在路上消失了。她笑著的背影與昨天判若兩人,那漂亮的裙子在她身上造成的陌生感使我不敢認了。我放棄了追下去的念頭,去又能怎樣?那到底是不是她我都不能肯定。等後悔時已經遲了,我無法斷定這是不是她,昨天已恍若隔世。我到陽台上坐了很久,酒店的燈一直沒有滅。為什麼總是這樣受著折磨?為什麼我沉不住氣不能在路上等到她?為什麼總是無緣與她邂逅?夜風涼爽,滿天烏雲籠罩在工地上空,喚醒我很多回憶,我想這樓什麼時候才能蓋好?她會回來看我嗎?我回屋時已快11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