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陽台被工地的燈光照得很亮,對麵是酒店豔麗的霓虹燈影,我整個呈現在燈光中。我看到那女人了,她出現在背朝我的玻璃門後,穿著那件紅旗袍,顯得自信而愉悅。
9點半鍾,酒店霓虹尚未熄滅,我又去了陽台,外麵秋寒並不太重,好幾個熟悉的姑娘從店裏出來了,她們都在抬頭看我,我感到了久違的難堪。招待所那邊燈光很暗,樹蔭下更顯空蕩。我目光又轉向酒店,看見那女人和一個女伴一起出來,她披散著長發,穿著一條漂亮的長裙,她一步步走下台階,仰臉看著我沒入了樹蔭下。
這時看到像她走在一個穿藍裙的姑娘右邊,我看不清她的全貌,她步履極慢,一點點地往前徜徉。她們從賓館前樹蔭下過來,在茶座燈光中往北邊拐,她穿件米色短衫和一條白長裙,挎著一隻黑包。她的波浪形長發清新脫俗地擺動著,那樣瞥向我一眼,在樓角邊消失了。我怔怔地回想起春天的晚上,她穿著那身黑套裝時的風采,我急切地追到窗口,看到她走在女伴邊上,說著話一路往北沒有回頭。
我飛快地追下樓去,往前跑很遠都沒能找到她。這附近岔路太多了,也可能她又打車走了。一種憂傷和恬靜的感覺伴著我回來,幾點牛毛似的雨絲撲到了臉上,那邊酒店玻璃門被燈光映得青森森的。
到家我頭重腳輕,一身難受勁。後來外麵雨下大了,陽台都被雨淋透了,我頭探向雨中,看路兩頭雨霧茫茫的街景。頭發和肩膀被雨打濕了,和頂著護欄的膝頭將寒意送入心底。汽車燈光掃過樹蔭下的街麵,一片水浪翻騰的景象。兩旁人行道上呈現出水泥磚縱橫的紋路,在雨中就像燈光裏的棋盤。幾把女人的花傘在我視線裏飄過。酒店已熄燈關門。那邊賓館玻璃牆後亮著昏眩的燈光,映著大廳的一角,別處都被外麵樹蔭遮沒了。我的好姑娘今晚不會再來了。
夜裏又是失眠,我從床上起來,拉亮電燈,在屋裏轉悠。我打開一隻櫃子,看見了那隻幾乎遺忘的遊行包,似乎找到了什麼,我把它放在地上,打量摸索,裏麵已空空如也。我想起了在南方工作的日子,又把它放回去,也許有一天我還會用它。但我更想找到能讓我托付一生的她。我坐到廚房吸煙,想到她內心一陣悵惘。回屋打開電腦,外麵雨聲傳入耳中,我傾聽著,感到燈光下的寧靜和對當初來往深圳旅程的懷念。
午後護欄鐵管被曬得滾燙,陽光火辣辣地照著我,滿街繁茂的綠蔭遮掩著路上的行人,閃閃發亮的路麵到處落著樹影,在一片混亂喧嚷中,我望著她曾出現過的一處處路段,又看向酒店陰暗的玻璃門和白紗簾,物是人非的景象被藍天和灼熱陽光映襯著,我陣陣發愣,若有所失。
晚上外麵被酒店霓虹映出一片紅朦朦的氛圍,工地照著陽台的燈光變暗了,幾乎沒有一樣。
我忘不了她那晚驚慌不安的樣子和那深切的召喚,又一次去了陽台。這一次我得到了奇異的解脫。在賓館前的樹蔭下,一個男的和一個女子走下路沿,她穿著棕色長裙,右肩挎隻黑包,頭上頂著淺黃色圓帽遮住了長發,她望著我從一輛停下的出租車邊繞過,轉過身向回到賓館那邊的男的舉手揮揮,她迎著我的注視穿過馬路,到路這邊的樹蔭下攔了一輛出租車,她喊了一聲:“嗨。”
她聲音是那樣熟悉,久久回響在我耳邊,我已聽到過好幾次了。那車子啟動了,亮著的空載燈在我的注視中滅了,車子在路上轉彎,我看到了助手席的窗口,她的臉正朝著我仰起,目光在黑暗中看著我,車子往路口駛去了。我過了一會回屋,想到明天是我的生日,我苦笑著決定放棄了,我不了解她,我應該幹別的事了,我感到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