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點我剛走上陽台,就看到樓下兩個姑娘的身影經過,陽光照著街道這邊,在明亮閃光的樹蔭下,她恰好抬起頭看我陽台,目光相遇的一刹那她避開了,挽著同伴低頭往前走去。我驚疑地注視著她,她的發型是我上次見過的,她穿件紫色毛衫,白色長褲和白色高跟皮鞋,往脖頸前麵繞過一根麻花辮,往前去的窈窕的背影分明是她。她們拐進下麵的平台,在招待所前麵出來,又在前麵一家花店前消失了。那天下午穿鵝黃色毛衣的就是她。我追下樓了,從招待所出去,一路往西挨著商店找,但都沒有看到她。
回來看到太陽在對麵工地樓頂上閃耀如鏡,上麵拉著紅布幅:
熱烈慶祝大廈結構封頂,感謝社會各界大力支持
我穿過馬路,從酒店前走向賓館那邊,看到大廳服務台裏站著三個姑娘,都穿著黑製服,中間秀美姑娘就是她,她正和同伴說著話,眼睛不看我,卻把一根麻花辮子繞過脖頸,在手裏輕輕地悠著,她離我是那麼遙遠。
我一路緊張得發抖,感到我的時間不多了。我走到護城河邊,在橋頭倚著汗白玉欄杆,望著河那邊的大鍾樓和兩岸草坡上曬太陽的人們,心裏為這個秘密激動著。
晚上賓館門頭的營業燈亮如白晝,服務台後好幾個姑娘正笑微微地望著我這邊,我不知道哪一個是她。她們目光轉向別處了,我想她可能並不在裏麵。我在路上茫然獨行,看到路口燈光照亮黃綠相間的梧葉,一種此身如寄的淒涼感浸透身心。
駕駛窗外一望無盡的公路已暮色四合,幾點棕金色和紅色光點在車窗外飛閃,那會是熒火蟲嗎?可那光點始終不即不離,是車前車後其它車輛的燈光。
路兩旁的郊野被零落的飯店、修車鋪和逐漸增多的建築擋住了。暮色越來越濃,前麵汽車燈光開始耀眼。漸漸黑下來的路邊,人煙稠密的城郊結合部一個接一個出現,前方城市的燈火已遙遙在望了。
我從貨車上下來,穿過城南一個夜幕昏黑的十字路口,拎著沉重的旅行包,上了一輛開往市區的小公共汽車。包裏裝著從南京幾家書店買回來的書。我坐在後排靠窗口座位上,映著溫暖燈光的玻璃窗上,一個站著的女子凝視著我,我也看著她,當我看向她本人時,她在我身前靜靜地望著我。窗外繁華鬧市的燈火折磨著我,每一個美麗女孩的身影都讓我想起她。想到我根本沒有能力得到她,我的心隱隱作疼。
到家看到叔叔從外地來了,他是當地醫學院的外科主任,是省內有名的三把刀之一。叔叔脾氣不好,醫院的人都怕他,但是護士們都願意跟他幹,別的醫生手術要三個小時,他兩個小時就完成了。他還從來不收禮不收紅包。
叔叔回頭隔著紗門看我笑:“你哪一位沒來啊?”
“叔叔一看到你背影就知道來個教授。”
“那是,我到哪去誰不說教授來了。”
我拎著包到屋裏放好,叔叔到廚房說:“哥,別忘了我的辣椒醬。”
我在屋裏邊看報紙邊吃飯,外麵叔叔說:“你怎麼不合群啊?大家都在這裏。”
我爸媽笑說:“你別管他。”
“不錯,見到了幾個老朋友,來考試的沒有一個年輕的,都是白發蒼蒼的,學校門口車子都停不下,能考這一級別的都不簡單,而且大都有行政職務,唉,現在的事不就這樣嗎。我們搞專業的能看懂外文書不就行了,你考語法幹什麼?我們又不準備去當教師。”
“考得怎麼樣?”我媽問。
“題目太難,能考五十分就不錯了,去他的吧,我本來也不準備考。嫂子,這事還得找你那同學幫個忙,要是分數不及格就放這,燒了算了。要是考得好,你給我寄回去。”
“好。”我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