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的小院在鏡湖東岸,與李家的宅院相隔幾乎半個西平城,不過她這兒很熱鬧,尤其是晚間,鏡湖西岸的花街柳巷、紅樓畫舫,一年到頭都是生意興隆,多少人大歎著:國將亡矣,歌舞不休,可又有多少人管不住自己的腿腳,趁著夜黑風高鑽進那大紅燈籠底下。
男人啊,嘴上說的大是大非,手上做得卻是食色性也。
今晚上,白卿沒上妝,周身透著幹淨,當然,也少了妖嬈,能把妖嬈與幹淨結合在一起的不是女人,那是妖精,她還沒那個能耐。
烏婆婆做得一手好菜,好吃又好看,她佩服有能耐的人,所以她尊敬她。
裹著皮裘外衣,圍著方桌轉過幾圈,欣賞著這些漂亮的菜色。
紅燭燃了半指長後,她的男人回來了,一如往常,就一個人,身後沒有跟什麼家丁、打手的。
她站在紅燈籠下迎接他,笑如夏花,這是她一貫的態度,不管他領不領情,她總是要笑的,不是有人說了嘛,伸手不打笑臉人,讓人下不了手的,那都是些聰明人。
烏婆婆起先也是不怎麼喜歡她的,站在正經行列的女人,沒有幾個喜歡她們這種不正經行列的,前者是賢妻良母,後者是自甘墮落,不過就是因為她這樣的笑容,讓烏婆婆慢慢開始心疼她,甚至開始祝福她跟這個男人的未來,烏婆婆說他還沒娶妻,沒娶妻好啊,沒娶妻就沒人管,沒人管當然她就有機會擠進那棟富麗堂皇的大宅子。
他進了屋,烏婆婆順手帶了門,屋裏隻剩他們倆,他坐著,她站著,他看著她的臉,她瞧著他的唇。
良久之後,他開口說了兩個字——坐吧。
吖,不容易,住進這院子半年了,這還是頭一回被叫坐下來,而且坐在他身旁。
拂袖坐下,動作很輕便,沒有往常的妖嬈,今晚沒上妝,硬扭腰肢太牽強,而且累,腰也疼。
“很好看。”他在讚揚她的裝扮。
她抬起眼睫看他的眼睛——她很少這麼做,可能是做賊心虛,怕自己露出什麼破綻吧。
“叫什麼?”他忘記了她的名字。
“卿兒。”毫無鬱色,本來也就沒巴望他能記得她的名字。
沉默,他看著她,但思緒顯然不在她的身上。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陣女子的笑聲,伴著絲竹之音,八成是湖上的紅船經過吧,這是經常的事,誰讓這兒離那些脂粉、酒色之地近呢。
興許是浸染了外麵那迷亂的笑聲,他執起她的手——都是用香湯泡過的,當然是香氣逼人了。
看著他的唇角,她猜測這回的味道他喜歡,因為這回握的時間比較久。不過可惜,他似乎依然不打算留下來多聞一會兒,喝了兩口烏婆婆釀的新酒,他便起身要走了。每次都是這樣,來去匆匆的,但他仍會記得來,奇怪的男人,既然不打算占有,為什麼又不扔掉呢?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不過看這樣子,一時半會也是不會把她扔掉就是了,看來她要想進李家大宅,也隻能等他從京城回來之後再另想辦法了,靠色似乎有點行不通,她不對他的口,或者說他嫌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