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下,李府西院門前,十幾個身著紫袍的漢北官員杵在那兒,等著向李伯仲喊冤鳴不平,這已經是第三波了,而且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波。
想從他們身上榨油水?他李伯仲還嫩了點,大嶽國至今三百多年,就沒見過幾個人能在一朝一夕間改製成功的,他李伯仲是狠,可又能多狠?能把人都殺光,還是全都罷了?借他幾個膽子他都不敢,這是什麼時候?四麵楚歌的當口,他有膽子把漢北弄亂?
想扳倒他們,那就先試試被怨聲載道埋了的滋味。
屋子裏——
李伯仲正一張張翻看帳簿——足足兩大摞,堆得像小山一樣,當然是有人故意為難他,既然他什麼都想知道,有本事就自己看吧。
“已經派人去接王妃、二夫人她們了。”說話的是雷拓,他剛進門。
“石俊怎麼樣了?”石俊、烏壬兩人是留在山上的兩名護衛,一死一傷,死的是烏壬,重傷的石俊回來報信之後也昏厥了過去。
“還沒醒。”雷拓頗為自責,本來該是他待在山上的,因為一點小事下山,結果就在這個空檔出了事,“公子,要不要通知東立?”能對付那個銀翼的,恐怕也隻有東立的“老頭”了。
李伯仲翻帳簿的手停在半空中,半天後,
“告訴那個叫‘老頭’的,就說有買賣要跟他做。”
雷拓點頭,轉身退下。
院外那些
“紫袍們”的哀哭聲再一次被風卷進窗來。
李伯仲重重合上帳簿,隻聽砰一聲——帳簿跌落在門前的台階上。
雷拓定在遊廊裏,看著台階上的帳簿,半天後才轉身離去。
公子這次真得是被惹到了……
***
夕陽西落時分,東南方飄來一片濃雲,雲層裏電閃雷鳴,沒多時便下起了大雨。
雨簾跌在飛簷上,水花四濺,李伯仲坐在桌案後看著窗外飛簷上的水花,一動不動。
“公子——”雷拓一身濕漉漉地闖了進來。
李伯仲收回視線,但坐姿依舊維持原樣。
“銀翼的信。”雙手將一管竹筒遞到李伯仲跟前。
拆開,裏麵隻有拇指長的一張紙片,上麵隻寫了兩行小字:今晚子時,青離寺後,三卷丹圖換母子。
李伯仲看罷哼笑一聲,“準備兩匹馬,一輛馬車。”
“是。”雷拓知道自己不該多嘴,但為了主公的安全,還是不得不多嘴一句,“東立還沒有回信,公子不妨多帶幾個人過去。”
李伯仲懶得跟任何人解釋,隻是一擺手,雷拓也隻好應聲退下。
雷拓本以為李伯仲會帶他一道上山,但沒有,到山下時,他被留了下來。李伯仲隻帶了個駕車的馬夫來到了青離寺後的山崗上。
在大雨中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銀翼才出現。
“東西呢?”銀翼站在桑梓樹下,偶爾的閃電過去,隻能看到他的腰身以下。
“東西沒帶,不過帶來的肯定是你想要的。”手一揮,身後的車夫隨即拉開車簾,馬車裏點了燭火,所以很容易看清裏麵的女人,那女人便是奄奄一息的風行——銀翼的同門師姐。
借著馬車裏的燭光,可以看到銀翼的食指微微動了一下,那是他殺人時才有的動作。
“我怎麼知道車裏的人不是假的?”
“你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在被誰利用,他們(東立)想要的隻是丹圖,不是女人,不自己動手,而讓你來威脅我,隻是不想破壞我跟他們之間的‘和氣’,既然我肯拿出丹圖,你覺得他們還需要你在中間轉送?”東立那“老頭”的精明不是一般二般的,“你根本就不適合坐那個‘老頭’的位置。”腦子不夠用,還怎麼跟人爭?
銀翼靜默半天後才道:“好——換人。”
銀翼從沒打算饒了李伯仲,尤其在見了風行奄奄一息的模樣後,更增添了幾分殺意。
而李伯仲的嗜血比他更多,兒子出世的第二天被人擄走,女人生產完的第二天卻要站在大雨裏——想找出一個不殺他的理由都難。
兩個帶著殺意的男人狹路相逢,是勇者勝,還是準備萬全的勝?
事實證明,後者有絕對的優勢控製整個局麵。
青離寺的佛龕下,李伯仲手執長劍,點在銀翼的胸口,身旁站著那名駕車的“車夫”——東立的“老頭”可是很會做買賣的,拿女人換了丹圖後,還奉送了李伯仲一個大人情,把自己的愛將借給他一用,雖然身手未必及得上銀翼,但別忘了,銀翼此刻受了重傷,對付他綽綽有餘了。
白卿靠在佛龕下的香燭台旁,從頭到腳包著一件厚厚的毛麾,雖然如此,可嘴唇依然凍得發顫——剛才交換時,她不得不被拉到大雨中。
與她經曆相同的還有地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白卿當然不會不記得她,當年就是這個女人從京城把她擄走的,想不到再見,依舊是風雨交加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