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爺的靈柩於十月中旬下葬,按照禮製,嶽天子委派了大鴻臚在墓前宣讀諡詞,各諸侯王也派遣了高官前來吊唁,這些高官中不少就是各位諸侯世子,因此,十月的西平真可謂星辰灼灼,一下子彙聚了大半個嶽國的權勢人物。
這些人來,一半是為葬禮,一半也是為探視新漢北王,畢竟新王新氣象,他的政治意圖直接影響著與各家諸侯的關係。
所以李伯仲很忙。
他一忙,也順帶害他的女人們也跟著忙,隻不過前者忙得是對外交通,後者則是對內的關係盤結。既然他已經坐定了漢北王的位置,那也就是說原先的關係網絡作廢了,想繼續保住頭上的烏紗不掉,當然就要努力參與到新關係網絡中來。從李伯仲下手太危險,容易弄巧成拙,所以眾人的視線便聚焦到了他的三位夫人身上。
西府的訪客驟然間爆棚,而李伯仲的三位夫人麵對這樣的乍然轉變,卻沒有一個顯得措手不及。
正妻趙女瑩,隻見人,卻從不說話,二夫人趙若君,為人溫婉,待客悉心,誰都不得罪,但從她那兒也得不到一丁點的好處,至於那位剛誕下長子的卿夫人,想見她很難,好不容易見到了,卻一句話也搭不上,她與趙女瑩一樣,是不說話的,但與趙女瑩不同的是,趙女瑩是因為事關丈夫才會見人,而她,丈夫的事似乎與她沒有多大關係。
“夫人。”一白衫男子立於台階下,向剛下車的白卿一揖。
白卿隻是點了點頭,打算直接進府,今天是老王爺的五七,在墓陵站了一天,凍得渾身發抖,不過走到門檻前她卻停了下來,回身看了一眼台階下的那名白衫男子。她記得他,在南曆山下的草亭裏與李伯仲對坐的那個年輕人,叫方醒的。
“他是來求見王爺的。”門房的下人見卿夫人特意回頭看,趕緊上前做說明。
白卿點頭,隨即抬腿進門,沒說讓他進還是不讓他進。
等了半刻之後,一個小丫頭匆匆跑出門外,指了白衣男子對門房說道:“夫人說這位先生是王爺的客人。”
門房一聽說是王爺的客人,哪敢再怠慢,趕緊低眉躬身將客人請進門去。
過了戌時,李伯仲才回府,這已經算是他最早一次回家了。先去東府跟祖母道了聲平安,這才轉回西府,在返回大廳的路上偶然聽到了孩子的哭鬧聲,便停下腳,左手邊的牆內,正是白卿母子倆的住處……
跨進門時,兒子仍然哭得聲嘶力竭,真是個壞脾氣的小子。
“王爺。”女侍正打算關門,見他來了,趕緊低頭福身。
白卿正給兒子換衣服,見他進來,沒有過度的驚訝,隻道一聲:“回來了?”
他“嗯”一聲後,便用手指彈了兩下兒子的小腳,說也奇怪,小家夥真就不哭了,抱著父親的手指玩得不亦樂呼。
直到把兒子衣服換好,放到小床上,他才抽回手,端過女侍沏好的茶,坐到桌案後。
白卿看一眼他身上的衣服,依舊是白麻重孝,似乎剛從陵園回來,“廳裏的人見過了?”那個叫方醒的,應該還在客廳吧?
李伯仲看過她一眼,嘴角扯出一絲笑意,看來這些日子真是把她們給牽連了,恐怕不少人想從她們這兒走捷徑,連她都撐不住,把人推到他這兒了,“那些人,不想理可以不用理。”
白卿知道他理解錯了自己的話,不過並沒有及時補救,隻是悶頭給兒子疊衣服,等了好半天才開口,很是無意,“廳裏那個人好像是那個叫方醒的。”
李伯仲端茶碗的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隨後將茶碗放下,起身,可起到一半又坐了回去。
靜默了半天才把雷拓叫進來,“請方先生到這兒來。”
這回換白卿怔愣了,大晚上的,他把個男人叫到這兒來做什麼?
“避著點人。”李伯仲外加一句。
“是。”雷拓應聲出去。
李伯仲非常賞識這個叫方醒的年輕人,即使他還隻是個籍籍無名之輩,而且還有些年少輕狂,但他認為他是個可造之材,而且還是個大材,大材必要有大用,因此他並不急著招攬他到麾下,他更希望他能在外麵多曆練曆練,所以他選擇在白卿這兒見他,在女人的閨院裏見客,這客人通常是不怎麼要緊的。
白卿披著厚厚的毛裘,靠在兒子的小床邊,手裏縫著他的孝帶,耳朵則聽著外麵那兩個男人經天緯地的談話,她一直以為他對誰都是少言寡語的,可顯然她錯了,他也是可以高談闊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