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爺爺閑聊了幾句之後,終於把話題扯到了正事上,我問爺爺:“我記得你這兩年好像都沒怎麼出船了,怎麼前幾天卻又想起出船了呢?”
爺爺點上半截旱煙,咂巴一口說:“別人請我去的!”
我說:“哦?價錢肯定很高吧?”
爺爺在黃河流域的名氣還是挺大的,一般說來,主動請撈屍人出船的費用會比較高。但是近幾年來,爺爺年事已高,很多時候都不再出船了,能夠請爺爺再次出船,這筆費用肯定很高。
誰知爺爺竟然回答道:“你錯了!這次出船我沒收一分錢!”
“啊?”我有些驚訝地望著爺爺:“沒收一分錢?為什麼?”
爺爺吐出一口煙霧,緩緩說道:“記得我經常教導你的那句話嗎?人這一輩子,其實有很多比錢財更有意義的事情。半個月前,山西運城的一對夫婦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幫他們打撈兒子的屍體。他們的家庭很困難,丈夫原本是一名礦工,妻子在鄉下種田。非常不幸的是,丈夫在礦難中丟掉了一條腿,家中失去了主要勞動力。為了維持生計,他們十多歲的兒子主動輟學,在黃河邊上給人挖沙,由於勞累過度,失足掉進了黃河,從此杳無音訊。前段時間黃河上遊普降大雨,水流很急,他們懷疑兒子的屍體已經被衝到下遊,所以想請我幫忙尋找。在聽說他們的遭遇之後,我答應為他們尋找落水的兒子,並且不收一分錢!”
我用敬仰的目光看著爺爺,這才是真正的黃河撈屍人,平凡中透露出偉大的人性。然而這種寶貴的人性,卻正是現代社會所缺失的東西。
我問爺爺:“你找到那個小孩了嗎?”
爺爺反問道:“你說呢?我可是黃河撈屍人,隻要是我接下的活兒,那必定能夠完成!唉,那孩子挺可憐的,我找到他的時候,屍體都已經泡脹了,就像一隻白色的蟲蛹漂在水麵上。我把他撈了起來,泡在養屍池裏,過兩天他的爸媽就會趕來把他帶回家!”
我點點頭:“那具龜棺又是怎麼回事?”
爺爺說:“我前後出船三次,那孩子的屍體是在第三次出船時候找到的,而那具龜棺卻是第二次出船時候發現的。當時已是日落時分,我準備收船回家,在途中看見了那具龜棺。當時隻露出一個黑黝黝的龜背在水麵上,我還以為是一隻成了精的千年大王八。等我把它打撈起來一看,才發現那不是王八,龜殼裏麵竟然藏著一具棺材!”
我放下茶盅:“那具龜棺在什麼地方?”
爺爺說:“在老屋的後院裏,待會兒我帶你去看看!”
等到古枚笛收拾完畢之後,我們跟著爺爺一起去了老屋。
老屋就在新樓房的對麵,穿過一條田埂就到了。
以前比較貧窮,房屋的建築材料大多是就地取材,用黃河邊上的黃泥夯土壘砌而成,房頂蓋著瓦片或者稻草,這在鄉下叫做“土坯房”或者“毛胚房”。
推開院門,一股陰風襲地而來,卷起兩片掉落的樹葉。
爺爺對古枚笛說:“未來的孫媳婦,我這屋裏的陰氣有些重,要不你在門外候著吧?”
古枚笛說:“爺爺,我可不怕!別忘記了,我是一名專業的考古人員,陰氣更重的古墓我都去過。再說了,我也想親眼瞅瞅那具藏龜棺到底是哪般模樣!”
穿過正堂,我們來到後院,那具神秘的龜棺靜靜地放置在院子中央。
我和古枚笛戴上無菌手套,各自拿著一把考古專用的清理刷走上前去。
那具龜棺的長度幾近兩米,高約一米,棺蓋和棺底分別覆蓋著兩塊八仙桌那麼大的龜甲。一具黑色的棺材藏匿在其中,顯得死氣沉沉。整具龜棺的外形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蛤蜊,看上去非常怪異。不可思議的是,這具棺材在水中浸泡了那麼多年,竟然沒有絲毫腐爛。
我讓爺爺打來一盆清水,然後往清水中倒入了一些化學液體,那盆清水很快就變成了冰藍色。我們用刷子蘸著冰藍色的混合液,小心翼翼地刷去龜甲表麵的水草和淤泥。
院子裏靜悄悄的,外麵的草叢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更添寂靜之感。
太陽炙烤著我們的後背,汗水順著我們的臉頰一顆一顆地往下滴落。
在我和古枚笛的共同努力下,覆蓋在棺蓋表麵的那塊龜甲終於露出了原本的麵目。令我們感到驚詫的是,這塊八仙桌大的龜甲並不是由數塊小龜甲拚合而成,它根本就是一個整體,一塊完整無缺的巨大龜甲。在陽光的照射下,龜甲的表麵泛起幽幽青光,就像是那已經逝去的古老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