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鬥劍(1 / 2)

甲申年三月十八日,一場春雨濕潤了橫山鎮。

雨是從半夜下起的。辰時左右,仍未停歇。

雨不大,和普通的春雨一般普通。

雨絲紛紛揚揚,灑在庭院的泥地、院牆的青苔、屋角的樹叢、簷上的青瓦……沙沙作響,像是許多隻蠶在吞噬桑葉。

窗開著,窗欞被一支竹竿支著撐起。

雨點隨風卷進屋,打濕了窗下的木榻,也打濕了站在窗前的沈燕西的白色麻衣。他的左手緊握著一把佩劍,嘴唇發幹,抿得很緊,神情茫然地望著窗外。目光貼著院牆上隨風微微起伏的青草疾飛,掠過細雨霏霏,落在了遠處那些連綿的青色山峰。

今年十六歲的他是逆水劍派十九代弟子大師兄。

逆水劍派真傳弟子共有十九人,如今,死的死,散的散,留在劍派中的隻有他和排行十九的小師弟嶽禪。

十幾天前的三月三日,也就是天變那天,逆水劍派發生了一件禍事。

掌門人嶽山河親自押鏢,午時前,在鎮子外六十裏的棧道上被山匪橫山一窩蜂伏擊,嶽山河和幾個弟子當場戰死,鏢貨盡失。當時,沈燕西也在陣中,也經曆了那場血腥廝殺。混戰中,他逃離戰場,在慌亂的追逃中掉落懸崖。崖下三丈左右,有一棵巨大的古鬆探出岩壁,鬆樹上纏繞著的藤蘿編成了一張大網。沈燕西便落在了網中,撿回了一條命。

事情發生後,樹倒猢猻散。

武館的數百學徒散了一大半,鏢局殘餘的鏢頭和趟子手大多不知所蹤。幸好,門派開辦的藥鋪、山貨店、糧食鋪子仍在經營,活著的真傳弟子也依舊留在門派裏。他們的心情還不錯,甚至,有時間有精力爭奪掌門之位。

然而,禍不單行。

兩天前,一直和逆水劍派不對頭的八月飛雪劍門派人送了一張黑貼來。

所謂黑貼,又稱生死貼。

在橫山鎮,在清安郡,包括在宋國,黑貼便是門派之間的戰書。通過黑貼的比武,必須簽生死狀。贏得的人站著,輸的人倒下,敗者一方的門派解散,不複存在。被挑戰的門派也可以不接帖子,隻要他們舉起雙手投降,然後解散門派,將門中所有產業拱手送給對方就行了,接下來,那些原來的門派中人要不另投師門,要不背井離鄉遠走他方。

黑貼出現,原本熱火朝天爭奪掌門之位的真傳弟子也就一個個消失不見。

這是叛門的大罪,不過,也沒有什麼人去追究了。

最後,沈燕西接下了黑貼。

今日,便是比武鬥劍之時。

“大師兄,時辰到了!”

門外,傳來了小師弟嶽禪的聲音。

沈燕西握劍的手不由一緊,他深吸了一口氣,憋在嘴裏,長長地吐了出去,一道白霧劍一般的射出,轉瞬消失不見。隨後,他轉過身,大踏步向門外行去。

門開後,站在簷廊上的嶽禪臉色極其難看。

“十九,不用擔心……”

沈燕西穿上擺在簷廊下的麻鞋,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嶽禪搓了搓手,聲音有些發顫。

“大師兄……要不,我們還是認輸吧?對方可是鍾玄啊!八月飛雪劍門的鍾玄,洗髓境巔峰、能夠劍氣外放的高手,就連過世的師尊老人家也有所忌憚的劍客……我們完全可以變賣產業,離開橫山鎮,以後,也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換個地方再打上逆水劍派的招牌便是了,若是宋國不行,便到成國、鄭國去……”

沈燕西站起身,擺了擺手。

“十九,我意已決!”

說罷,他大步向院外行去。

嶽禪搖搖頭,長歎一聲,跟了上去。

說實話,沈燕西不是沒有想過放棄。

隻是,每當這時,師父嶽山河的臉便會出現在他麵前,就那麼直直地望著他,目光中有不忿、不甘、遺憾、憂傷……

沈燕西是孤兒,從小被嶽山河收養,因為入門最早,這才成為了大師兄。

嶽山河既當爹又當媽一手將他拉扯大,教他識字,教他習武,平時愛護有加。練武時,師弟們經常挨的棍子從不曾打在他身上,就連大聲責罵也很少見。小時候,嶽山河時常向他講訴逆水劍派的過去,數百年前,逆水劍派在宋國也算是排名前十的大門派,也曾有過它的輝煌。一提到那些曆史,嶽山河便兩眼發光,他經常說,他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逆水劍派的希望還在沈燕西身上。如此一來,將逆水劍派發揚光大不僅是嶽山河的野望,也成為了沈燕西的夢想。

被橫山一窩蜂伏擊時,身為洗髓境巔峰的嶽山河原本有機會逃出來。

然而,他選擇了犧牲自己,掩護沈燕西逃離了廝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