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了一跳,“夭凝?”
她沒有動,仍舊用驚慌的目光看著我的眼睛。
“你逃出來的?”
她木人一般地僵硬點頭。
“就算你跟他沒感情,就算他長得再恐怖,你要離開他,也應該跟我們商量一下啊。”
“不是的。他很俊朗,很有禮貌,我很喜歡他。”夭凝用力地搖著頭,目光裏透出一點悲哀。“可是,他死了。”
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意,從足下的地板一直蔓延進心裏。
奉幽國打敗青鼎的唯一的籌碼,居然在這個時刻突然死掉了。明日的朝堂,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奉幽雖然物豐地富,軍隊作戰也頗為驍勇,但是青鼎國畢竟是武儀之邦,軍隊作戰力要比奉幽強得多,這次聯姻,本是想借著玄卡部落的力量,來扭轉奉幽的敗勢,而正當奉幽和玄卡要聯合的時候,玄卡部落的最高統領,居然在奉幽境內死了。
“是誰做的?”我輕聲問。
“不知道。”夭凝神色渙散。
看樣子被嚇壞了。
我扳住她的雙肩,“現在不是畏懼的時候,冷靜一點,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嗎?”
她茫然地看著我,過了一陣才又說道,“今天晚上,我本來在新房裏等著他,等了好久卻都沒有人進來,當時我正暗自高興,門卻被人用力推開了。那個人猛然掀開我的蓋頭,隻對我們說了幾句話,就倒在了地上。我看到他腰間別著玄卡部落的聖火令,才知道他就是墨哈耶齊。”
“
有這種事?”我擰了眉毛。“他是怎麼死的?”
“我偷偷請了一個太醫去過,太醫說是中了太液散。”
我已經話都說不出來了。
太液散在毒藥界的地位,就跟夜音在美人界一樣有名。
饒是不知世事的稚童,在旁人說出“青鼎流桐梧”以後,都能夠輕而易舉地接出下麵兩句。
“奉幽太液散,赤弦夜芙蓉。”
這三種毒藥,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佛見愁。
夜芙蓉無色無味,人一開始中毒時也不會有任何異樣的感覺,然而五個時辰之後,毒藥一旦發作,就算把華佗挖出來,都隻能眼睜睜看著中毒的人死去。
流桐梧本身沒有毒性,但是一旦它與酒液混合,便會產生令人難以想象的毒性。中毒者會迷失自己的心智,拚命殘害自己,成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行屍走肉。
太液散則是所有毒藥中最烈的一種。這種毒液沒有潛伏期,沒有解藥,沒有任何生機。
由於這三種毒藥的煉製方法極為繁瑣,原料也不易取得,因此雖然名震天下,卻極少在世間出現。
這些年死於三大毒藥手中的,幾乎全都是頗有地位的人物。
而這三種秘藥的主人,則更是大有來頭。
使用夜芙蓉的是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江湖女子,她是前任武林盟主唯一的愛女,也是如今赤弦城城主的夫人,步晴煙。
流桐梧則一直在青鼎毒聖千機老人手中,不過千機老人在幾年前就已作古,臨終前,他把生平絕學盡數傳給了最有天分的大徒弟,那名年輕的弟子,變成了流桐梧唯一的持有者。
千機老人當年收下的大徒弟,名叫夏青午。
太液散的主人七言則無疑是三個用毒頂尖高手中最神秘的一個,成名多年以來,所有人都隻知道他醫毒雙絕,而且似乎是個男子,其他的關於他的一切,我們皆是一無所知。
他的身份,他的年齡,他的容貌,都像是迷霧一般,模糊不清晰,隻因為他經常在奉幽境內出現,人們便理所當然地將他歸作了奉幽國人。
七言雖然暗殺過幾次朝廷中人,卻從來都隻是出去霍亂蒼生的貪官巨賈,也不算與朝廷作對,為什麼這次,他卻一反常態,這樣明目張膽地毒害奉幽的重要盟友?
直覺告訴我七言與朝廷有著莫大的關係,照理來說,玄卡部落與奉幽聯手抵抗青鼎,對於廟堂裏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好事才對。
那麼,七言的動機是什麼?
見我半天都沒開口,夭凝有些害怕地試探著拍了我一下,“姐姐,有什麼問題嗎?”
我回過神來,“墨哈耶齊死前還對你說了什麼沒有?”
她這才猛然想起般連連點頭,“對,她說讓我把他埋在院子裏的老樹下。”
“然後呢?”
她思索了一陣,然後搖頭,“沒有了。”
入夜的風壓著樹枝吹過來,我的手冷得抖了一下。
“那你照做了嗎?”
“我……,我想,既然是他的意願,我沒有理由去拒絕他。”夭凝用眼角觀察我的臉色,“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抓著她的手,拚盡全力地向著宮門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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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別院掛著的紅色燈籠在冷風裏似有似無地搖晃著,微弱的燈光下,隻有幾個睡眼惺忪的守衛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前,神色迷蒙地望著遠方。
婚宴過後的宅院像是一個饑餓的夜晚,用力地吞噬著光明,吞噬著一切聲音。
四周靜得可怕。
大概已經到了五更,今天的夜晚快要結束了。然而黎明卻像死去了一般,似乎永遠都不肯醒來。
我坐在府外的大槐樹上,壓低了聲音向著身後的夭凝問道,“門外這些守衛平時就這麼懶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