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裏的空氣已經開始變得沉悶,熟悉的薄荷香味仍然氣定神閑地在鼻端飄著,清幽之中卻有著一絲讓人發怵的寂冷。
腦袋下麵是一片沒有太多溫度的柔軟,用手摸索了一陣,似乎自己正枕在別人的腿上。
腦袋後麵被一隻有力的手穩穩托著,發間的五指收得很緊,繃在一起的頭皮仿佛被人從各個方向揪扯住一般,有種近乎惡意的痛楚。
我沒有推開那隻手,隻是自然而然地用被咬得生疼的舌舔了一下此時溫潤柔軟的唇,“你還是救了我。”
他沉默了片刻,將搭在我腰上的那隻手慢慢移到了我的腰側,小心翼翼地捧著我半邊臉頰,“我怎麼可能扔下你不管。”
“可是你眼睜睜地看著我昏過去。”我無聲地笑。
“我的確想過,如果你就在我的懷裏昏死過去,對於我來說其實會更好。”他的聲音裏透著一絲置身事外的飄渺。“不過我終究是做不到。”
“不要心軟了,多一個人就會少一分食物,這樣拖下去,我們兩個都會死。”
“反正如果你死了,我也沒打算活著走出去。”他平靜地說。
“密室果然是個培養感情的好地方啊。”我吃力地笑起來,“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每個人都可以撒謊。”
他沉默了片刻。“你說得對。”
“連騙我一下你都不願意。”我不滿地嘟囔。
“你也沒好到哪裏去吧。”他的聲音忽然又變得冷淡起來。
“我怎麼了?”我不解。
“昏迷這麼久,你一直叫著的,都是夏青午的名字。”
“原來那些夢是真的……”我愣了一下,喃喃地說。
殷雪隨沒有答話,擱在我頰上的那隻手突然抬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我的側臉。
滲著涼意的指端在我的皮膚上緩緩流過,像是秋季黃昏的金沙,在我的眼睛下麵劃過一道長長的淚痕。
在我的臉幾乎都被摸薄了一層的時候,他才沉沉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嘶啞動聽,“阿沫,我和夏青午之間,注定有一個人要死。”
“為什麼?”
“我們兩人的敵對是注定了的,隻要有一個人在,另外一個人就永遠不會安穩。”他的指腹拂過我平展的眉,繼續說道,“更何況,我對他而言,早就已經不隻是仇人之子這麼簡單了。“
我恍然想起來急切地開口,“對了,為什麼涼這次要這麼魯莽地對你下手,你知道原因嗎?“
“我想,是因為你。我知道你這麼多秘密,他肯定不放心我再靠近你。”他的一隻手仍然托著我沉重的腦袋,另一隻手,則握起了我的一隻手腕,拉到嘴畔,輕輕吻著我的手背,“阿沫,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在了夏青午的手上,你會幫我報仇嗎?”
我略加思索,在他的腿上緩緩搖頭,“不會。”
散逸著薄荷香氣的唇片在我的手上停滯了片刻,才不著痕跡地移開,“是我癡心妄想了。”
“涼是我的哥哥,我不可能因為你而傷害他。”我頓了一頓,“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你真的被他殺死了,我會跟著去找你。”
殷雪隨放在我腦後的手指微微一震,雙腿緩緩支著曲起來。
臉龐隨著他的動作而漸漸上升,最終停住靠近他胸膛的位置,我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到他穿透皮肉與衣料的心跳聲。
他俯下、身,清冷的唇落上我的額頭,再順著鼻子一寸一寸地下滑,最終卻在離嘴唇不到兩指寬的地方悄然靜止。
他呼出來的氣流像是迷茫的大霧一樣,輕輕撲打在我的臉上。
屋子裏慢慢響起並不愉快的笑聲,“如果你真的這樣傻的話,我不會原諒你的。”
“為什麼?”我不解地蹙了一下眉。
他將冰涼的臉埋進我的脖頸,嗓子像是被揉進砂礫一般含混不清,“如果你死了,我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費了。”
我更加如墜霧裏,張口還想問他為什麼,他卻已經靜止在那裏,再也沒有了聲音。
喚了好幾遍他的名字,都沒有得到回應,我這才知道,他睡著了。
蠢蠢欲動的手猶豫了一番,還是微顫著抬了起來,戰戰兢兢地拍打他的後背。
黑暗中,他散在腦後的頭發在我手邊跳躍著,一如童年時柔軟的糾纏不清的囈語。
沒有一絲風,裏麵的空氣已經到了讓人不適的地步。
被餓了太久的肚子終於發出咕咕的聲音,和著耳畔細微而安穩的呼吸聲響,平和得不可思議。
我好像有點理解剛才殷雪隨的心情了。
這一刻,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在這安寧得不容於世的時光裏,親手掐斷殷雪隨冰涼的頸子。
這種時候有一個人能夠永不分離地沉睡在你的懷裏,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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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和殷雪隨都費盡了力氣節省糧食,為了少消耗體能,我們甚至連話都說得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