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著頭,一語不發地沉默著。
我繼續說下去,“一方麵秣馬厲兵,一步步向錦澤城侵漁,一方麵卻把自己妻兒拋往錦澤城,任其自生自滅,這就是暗善你對‘愧對於她’做出的反應?”
“這麼晚了,難得兩位還有如此雅興。”
一道冷冽的聲線從身後徐徐逼過來。
對麵的暗善已經麵容鎮靜地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涼沒有讓他起身,而是徑直走到我的身後,俯身將我抱起來。
“你不是在皇貴妃那裏嗎?”我無視他幾乎要凝結的冰冷眼神,無辜地笑著問道。
“前提是你要安分守己。”
他的語氣又尖又冷,平日麵對我的柔情半點不剩。
我無趣地閉了口。
他絲毫沒有理會仍跪在地上的暗善,抱著我便不由分說地出了帳門。
離開之前,我將懷裏的古劍丟開,劍器以一種無法挽留的姿態向下墜去。
可惜最後隻是落在了厚實的地毯上,我屏住呼吸也沒有聽到任何碰撞聲。
走出暗善的軍帳,涼帶我離開盛大的守衛森嚴的營地,一直步行了大半個時辰。
今晚的月光清亮得沒有半點灰塵,照在他的臉上,原本就不柔和的輪廓發出的凜冽氣息明白得叫人心驚。
我不明白他是因為什麼而不高興。
所以,當他在一片長滿深草的平地上停住腳步時,我仍然隻是靜靜地盯著他,不發一言。
他微仰頭看向斜上方的月亮,沉默了一陣才語速平淡地開口,“殷雪隨今天來過吧。”
“你怎麼知道?”我有些吃驚,“你讓人監視我?”
“重點好像不在這裏吧。”他語氣不爽。
“那好吧,我的重點是,殷雪隨來了,你對我擺臉色做什麼?”我對他的冷麵相對還是有些不適應。
“你想知道為什麼?”他俯下頭,對我微笑,“如果你不這樣讓人心寒,我又怎麼舍得讓你受半分委屈?”
“我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以妻兒的名義騙走我的屬下,減小對奉幽的威脅,若若,你這樣做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對不起我嗎?”
他冰冷地笑著,同時麵無波瀾地望著我。
我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因為這一幕,實在是太熟悉了。
我神情不變地凝視著他。
“若若,對我善良一點,再大度的人,也受不了你這樣永無止境的背叛。”
又是一個一口咬定被我背叛的人。
我沒有解釋任何東西。
我沒有告訴他夭凝此刻的狀況,沒有告訴他當時聽到夭凝的遭遇時,內心湧起的是如何複雜的感情。
我什麼也沒有說。
直到他將我放在草叢裏的一塊巨石之上,我才不得不開口問道,“你想要做什麼?”
“我想要離開。”他噴灑在我身上的氣息如同駛過的風一般,帶著生硬的味道,“我想你也應該嚐試一下,被所有人拋棄的感受。以前的你,被太多人保護著,所以任性得惡毒。”
保護?我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在月光下明亮皎潔的石頭其實是可以冷到人的骨子裏去的。
可當他問我是不是很冷的時候,我搖頭。
他遲緩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一步步走遠。
四周的草叢高高低低地跳躍著,像是一片不斷起伏的蔚藍的海洋。
廣闊的,望不到盡頭的,冰冷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