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離開後我就一直守在南南的房間裏,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然而他始終都沒有醒來。
離川的屍體早已經被人抬出去,血汙也已被清理幹淨,然而空氣裏縈繞不去的仍是死亡一般的絕望氣息,粘稠得讓人想吐。
直到屋子裏的光線都漸漸暗淡下來,我才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站起身子。
涼的寢房燈火通明,一開始我擔心自己會打擾到他,叩門的手伸了一半都強迫自己縮了回去,然而我在窗紙上戳開一個小孔,隻見到他伏在桌麵飲酒的身形。
紅黃色的燈火投到他的身上,在地麵拉開一道長而狹窄的影子。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豐富濃烈的酒肴香味迎麵衝進鼻子。
他對我的到來似乎毫不知情一般,仍然若無其事地自斟自飲。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上前,奪過他的酒杯,“少喝一點。”
“放心,誤不了他的事。”涼淡淡一笑,伸手將我按在方凳上,“你也來吃一點,看看自己,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涼,你打算怎麼救南南?”看著麵前的人一臉輕鬆的樣子,我忍不住問道。
他的神情凝滯了一瞬,“吃飯。“
餐桌上放著兩副碗筷,似乎他一開始就料到我會來。
迎著我詢問的眼神,他隻是淺淺一笑,“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過來,不過我想,如果你過來了,這裏沒有你的位置的話,我會不開心。“
我默默拿起筷子,僵硬的手指好不容易支使它們夾起幾根銀魚絲,在送進口中的路途上卻把一半都抖掉了,剩下的一半嚼了半天,卻久久嚐不出是什麼滋味。
抬起頭,正好迎上涼凝在我身上的眼神。
“幹嘛這樣看著我,以前又不是沒見過。”我打著趣飲下幾口茶水。
“我隻是怕以後都見不到了。”
“你要離開我嗎?”我慌亂地望向他。
“你又想逃跑?”他輕描淡寫地問。
“不是。”
“那我怎麼會離開你。”
我仍舊迷茫地看著他,然而他已經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快點吃。”
這一次,我吞東西甚至都忘了嚼。
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陣,敲門聲漸漸從外麵傳進來。
“誰?”涼有些不悅地開口。
“沈念淩。”
“沈念淩?”涼輕聲念著,微微蹙了一下眉,然後看向我,“你認識?“
“一個朋友。我出去一下。”我立即放下碗筷,起身離席。
出了房門,沈念淩一句話都沒有說,便轉身默然無語地向前走。
帶著我穿過幾條狹窄的簷廊後,他才停下步子。
這是一個似乎連燈光都遺忘了的角落。
昏暗不清的光線似乎在他身上暈染了一層厚厚的墨水,他的整個背影都仿佛揉進了夜色裏,外人看起來隻覺得鬼魅不清。
“什麼事?”我問。
“不要接受夏青午的幫助。”他的聲音很平淡,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為什麼?”
“你欠他的人情已經夠多。”
“我可以慢慢還的。”
“這一次,你還得起嗎?”沈念淩的語氣裏麵已經摻雜了幾分譏嘲,“阮沫合,我告訴過你不要回來,你不放在心上,現在事情變成這個樣子,你滿意了沒有?”
“涼已經不會再為難南南,隻要涼治好南南的眼睛,南南就沒事了,我還有什麼不滿意?”我迷惑地問。
“那你知道你哥哥打算怎麼治他嗎?”沈念淩用置身事外的語調問道。
見我不語,他轉過身,被夜色描得模糊不清的臉正對著我,幽靈一般開口,“他付出的代價是他的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