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的眼睛裏的自怨自艾和自暴自棄也逐漸消失。
“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王吟繼續吟道,他一聲比一聲傷感,一聲比一聲痛楚,一聲比一聲透明!
張總的雙眼中隻剩下深深的悲傷,這悲傷是那樣的無盡和無助。
“把它收起來吧。”王吟說。
張總終於伸出了顫抖的雙手接過寶刀,他的雙手是試探性的,小心翼翼的,而王吟的雙手也並未離開寶刀。四隻手似乎不由自主和不抗拒地將寶刀送往張總的腰間,接著寶刀消失了。他倆的手法是那樣的輕捷,那樣的默契,如同夢幻一般!
寶刀一消失,屋子裏又恢複了古色古香和燈火通明,背後的殺氣又漸漸地逼了回來。
孫助理卻沒恢複原樣,仍然麵色蒼白,他看一眼張總,又看一眼後門,再看一眼王吟,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狐疑、不安和混亂。他突然提高聲音尖聲喊道:“現在寶刀已歸大樹十字坡山莊!從此本山莊有寶刀鎮莊,一切妖魔鬼怪盡皆避易,山莊興旺發達一統江湖!”他像是匆匆忙忙地趕著宣布一件事,這件事因為這樣一宣布就變成了鐵的事實,從而使別人相信,使自己得到安慰。他的聲音高尖得使人毛骨悚然,與他從眼底裏竄出的火苗一樣,與他平時的冷淡冷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現在該上黃金酒宴了吧?”王吟說。
孫助理點點頭,他拿起身後小幾上的電話說:“準備上黃金酒宴!”
王孫感覺到身後的殺氣又出現了,但它並沒有逼過來,而是在聚集,在濃縮。王孫明白這是出擊前的回收。她全神貫注,手握風衣下的劍柄,無論如何也要讓大哥吃上黃金酒宴!
“黃金酒宴很費功夫,咱們還得等一會。”孫助理看了一眼後門說,他又喝了一口茶,“酒宴上來之前,咱們還是接著吃茶吧。這個茶已經淡了,咱們換個茶,換種吃法。你們知道什麼叫分茶嗎?”
聽見這話,王孫樂了,她覺得很好玩,因為像孫助理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像是吃茶之人,而是吃肉之人。但他不會像虎狼那樣大口大口地吞吃,而是用尖嘴一口口啄開吃。對了,像鷹一樣啄吃!孫助理其實是一隻老鷹啊!
“也就是宋代的分茶,聽說過嗎?”孫助理接著說。
“當然聽說過!”王孫說,“陸放翁詩雲:矮紙斜行閑作草,睛窗細乳戲分茶。”哼,咱們可不能輸給這個惡老鴇!王孫心裏想。她記得小時候聽過這樣一句諺語:深山出俊鷂,平壩裏出的惡老鴇!這惡老鴇便是老鷹的惡稱。
“說得對。”孫助理說,“那麼這分茶是什麼意思?”
“分茶嘛,那就是把茶分給大家品嚐。”王孫想當然地說。
“不然,不然。”孫助理說,“不少人認為分茶是品茶,或者用煎好的水去點茶,然後分給吃茶者。其實不然!”
“那麼分茶是什麼?”王孫好奇地說。
“宋人陶穀曾記載雲:茶至唐始盛。近世有下湯用匕,別施妙訣,使湯紋水紋成物象者,禽獸蟲魚花草之屬纖巧如畫……沙門福全生於金鄉,長於茶海,能注湯幻茶成一句詩……楊萬裏有專詠分茶的詩說:分茶合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二者相逢兔甌麵,怪怪奇奇真善幻……”
孫助理侃侃而談,王吟認真地的聽著,而張總又閉上了眼睛,看來這些他早就聽慣了,而且他表情裏一種不易察覺的疼痛。王孫越來越感到驚奇,因為像孫助理這樣的黑道老大,怎麼會有這些怪僻的學問呢?他研究這些有什麼用?啊,這種現象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一些精神病患者,往往異常聰明,常常鑽研一些古怪的問題,且極有心得。王孫在實驗室呆過,見過些這種人,隻是不明白這些人是因為瘋了而突然聰明的,還是因為太聰明而瘋的。
“總而言之,”孫助理博引旁證終於結束,總結道:“分茶就是用爪、匕或以瓶注水等,在茶湯麵上分劃出種種奇幻的物象,如禽獸蟲魚花草,天空雲團,寒江落影,甚至詩詞絕句等,用來觀賞遊戲。”
“是這樣!”王孫說。王吟也頻頻點頭。
“也用來占卜解夢測凶吉前程等。”孫助理補充說。
哈,這種功能倒也跟孫助理有點搭界了!王孫想。
“分茶之法早已失傳,”孫助理說。
是啊,沒有人知道!
“隻有本山莊繼承了這一失傳之法,正如本山莊繼續了服食黃金之法一樣。”
嘿,真的,這孫助理真是個人物!
“咱們在黃金酒宴上來之前,就玩一玩分茶吧。”孫助理說。說完他點著了那個茶爐,將一個圓腹細頸長嘴的湯瓶坐在了爐上。然後他在茶幾上擺開了一個大盞,四個小盞,都是薄如紙、白如玉、明如鏡的名貴瓷器,十分賞心悅目。
接著孫助理打開了三個古舊的茶罐,一個裝著工藝精致的龍鳳團茶,一個是碗狀的普洱碗茶,第三個則是黑黢黢的小餅狀茶。孫助理將這三種茶各取了一些,其中龍風團茶和普洱碗茶取得最多,小茶餅最少,放入茶碾中碾細,再放入大盞之中。